百花楼雕梁画栋一上楼就是满眼的各色彩绸，暖风扑面而来都带着一股香甜。小丫头在前头走着领着秦晓娴径直上了二层，二层只有一间坐北朝南的厅子，当间隔着黑檀木的琉璃屏风，上头画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春宫图。秦晓娴见这排场瞬间明白了七七八八，果然小丫鬟将她带到门前就停下了。“百妈妈要见你，你进去以后说话小心些。”

听完这句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叮嘱的话，秦晓娴迈步走进。迎面是一排红珊瑚就琥珀串成的帘子，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左侧是矮台和小几，隔着几个桃花纹织锦的松软垫子，台上一左一右一对琉璃龙凤瓶，室内更是熏熏然一股暖香。秦晓娴几乎刚进来就被这浓烈的香气呛了一下，她这头一出声，那边屏风后头便是一阵媚笑。“还不过来？”

说话之人语调绵软慵懒适意，一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子。秦晓娴不敢在百花楼造次，只得上前绕过屏风，当眼就看见貌美妇人窝在贵妃榻上一手托着腮看向她。那双眼睛似勾非勾圆润水亮，原本应该带着无尽柔情，秦晓娴看来却只有无尽阴毒。想来这女子就是那百妈妈了.....“倒是调教的不错，若是腰肢再软些就更好了。”

和百花楼其余众人一样，百妈妈看秦晓娴的眼光也像在挑拣货品，想到自己一连数日吃苦都是为了今日能找到这位百花楼主人，她握了握拳。“我本不是妓子，自然学不会那套。妈妈耳聪目明，怎的没查探出来我是京城顺天府外出办事之人？妈妈的百花楼虽然赫赫扬扬，却也未必能和京城权贵们抗衡吧？”

她的意思很明白，将身份挑明对百妈妈施压，若是后者松口她愿意付出些好处换取自由身。然而百妈妈听了这话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用双面绣团扇盖住嘴角媚笑一声，声音更加和软。“秦姑娘，此地是百花楼。百花楼中有妓子，杂役，丫鬟，龟公，客人。却独独没有什么顺天府的人，如今你既然进了我的门儿，便如同转世是一样的了。眼下你可不是什么顺天府的讼师，而是我百花楼的新倌儿。”

浅淡两句，百妈妈就将自己的立场表露无遗，秦晓娴心中震颤。这百妈妈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什么人，既然如此她还敢如此大胆的绑着自己，不就证明她背后之人根本就不怕所谓的京城顺天府。普天之下能如此不将顺天府放在眼中的，能有几人？看着秦晓娴一言不发眼波流转，百妈妈从榻上起身，摇着扇子。“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姑娘生的貌美，若是肯好好听话日后撑起我百花楼的门楣，我百妈妈也不会亏待你。”

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也是无用，秦晓娴知道自己不必在和眼前这个风月场混出来的人精过招，当即假意逢迎，内里却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逃窜。“我知道了，既然妈妈说我是百花楼的人，也该给我个住处才是。”

秦晓娴率先开口，不料百妈妈忽然收敛起了刚才柔肠百转的模样一扇子将她的下颌抬了起来，眸光森然如刀。“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多半是想着先应下，日后再找时机逃窜。可惜送你来的哪位说了，若是让你跑出去，我这百花楼便不必开了。”

“姑娘也不必选住处了，就歇在我的这房中的里间。”

短短几次交锋秦晓娴都被百妈妈杀得片甲不留，脸上神情更加狼狈。眼见秦晓娴终于消停了不少，百妈妈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抬手松了那把扇子，又扣了扣屏风叫人进来。百花楼的当家的发话，下头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几个护院鱼贯而入，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随便选一个出来都能顶两个百妈妈。然而这么一群精壮男人却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都抬起头来，可记住眼前这位姑娘了？素日里是不许你们和楼里的姑娘们往来，可你们若是能抓到这位有要出逃的意思，不必来问过我便可直接将她处置了。”

她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然而这是在百花楼，又是鸨母对着新姑娘给下马威，怎么都能想到她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若是秦晓娴敢逃跑，这个楼里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有权将她睡了去。护院打眼一看眼前这个水蛇腰芙蓉面的美人，垂涎欲滴。“妈妈，这等瘦弱的姑娘，即便您放了话，我们也不敢真去啊，倘或差错个一点半点....”方才还春风满面的百妈妈听了这话立即面色大变，两条柳叶眉扬起凶相毕露，批头就给了此人一个耳光。“好小子，敢在我跟前爪尖儿卖乖？我只管告诉你们，若是她越性出逃，即便是你们几个一齐上阵将她弄死我都不会过问半分。”

那护院虽然挨了一巴掌却不怒反笑，一脸谄媚模样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一叠声的道歉出去了。这头百妈妈给了秦晓娴脸色瞧，跟着护院们走到门前，睨了她一眼。“等下自会有人帮你料理东西，按照百花楼的规矩，新姑娘出台都是要献舞的，眼下没几日给你折腾了，舞娘教你，你要仔细学。”

刚刚才扔出了狠话说即便她被人轮死都不过问，眼下又温言软语的好似长辈劝谏贪玩后生，这百妈妈短短一会儿工夫换了好几张面孔，就连秦晓娴都揣摩不出到底哪一张是她真实的情绪。眼下被人一左一右的看了起来，秦晓娴就是想跑也是无用，思前想后她竟有些泄气。不多时舞娘便领了百妈妈的命带她前去习舞，一连数日，不论她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七八个护院。这些人都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显然是静等着她有出逃的意思就立即下手。秦晓娴逃跑无望只能一日一日的挨着，终究还是等到了登台献艺的这一天。百妈妈倒是给了她十成十的排场，将一楼全部清空挪了彩绸莲形的台子来给她跳舞。秦晓娴穿着清凉的舞娘打扮，顶着众人不怀好意的邪佞目光上场献舞。她跟着记忆跳了两步，眼光扫过一圈人后，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面容。她记得此人姓伍，曾在何知府的宴席之上和她有一面之缘。数日都没挑到好机会，眼下再等下去只怕要出去接客，虽不知道这伍老板到底信不信得过，秦晓娴还是一狠心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径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