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蜷缩在一旁，身上的衣物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也已经破破烂烂。她的一双眼睛空洞至极，看见谢琅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什么，然而她已经被割掉舌头，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呜咽声，在这深宫枯井之中，活像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女人的精神明显很不稳定，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谢琅越看越能够确定，他一定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女人疯疯癫癫衣着破败蓬头垢面，但还是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一点风韵。到了这般田地都能让人看出美丽二字，可想而知从前该是何等容色倾城。“萧妃....”谢琅缓缓开口，声音极小，喑哑难辨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在这个安静地方清晰可闻。这两个字一出，仿佛扣动了什么机关。女人平静的模样荡然无存，她立即张开嘴无声的尖叫，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了出来，手脚并用的想离谢琅远一点再远一点，连指甲都扣的翻卷起来。谢琅只是捏着火折子，唇角抿得越发紧了。凤玉芙蓉金露身，幽王见之犹忘魂。日子往前算上十来年，这宫中的老人谁不知道当年萧妃宠冠六宫的盛名。传闻她生的犹如洛神下凡，善诗词歌赋，又会跳舞弹琴，样样都是翘楚。当今圣上在一群秀女之中一眼便选中了她，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成了四妃之一，一时风光无量。入宫后皇帝曾专门命人给她谱一首霓凰曲，又让针工局几百位绣娘一齐给她绣了凤凰舞衣，只为完成萧妃的生辰愿望。毫不夸张的说，萧妃盛宠之时，后宫之中不要说能与她平分春色的，就连能够稍稍分宠的都没有。可惜这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萧妃宠爱日盛的时候，济南案发。萧家被指参与党争，意图谋害二皇子，且贪污受贿，强占田地，罪名之多罄竹难书。皇帝龙颜大怒，秉雷霆之势而下将萧家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萧妃也因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不论多少汤药下去都未曾见效，后来更是销声匿迹再无人提起，好像后宫之中压根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样。然而整个朝野上下，却无人知晓皇帝最后究竟将萧妃如何处置了。流传最多的说法是，萧妃虽然是罪臣之女，皇帝却顾忌多年情分不忍对她下手，不可能真的杀之而后快，不过是让人偷偷送出去了事。然而谢琅站在这深宫的地下枯井之中，眼前的事实却残酷得多。不论皇帝从前到底多爱萧妃，他都更爱惜自己的名声和皇位。区区一个女子若是阻挡了他一统天下，自然会被毫不留情的踢开。谢琅年纪不大，更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萧家败落，只是曾经见过一次萧妃的画像。比之画像上的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眼前这个疯女人陌生的好似另一个人。谢琅捏紧了手中的火折子，久久没有开口，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试图和疯癫的萧妃搭话，只是转身离去。他心中明白，凡事一旦牵扯上济南旧案，那就是错综复杂绝对不可轻举妄动。秦晓娴被刺，岳喆，张家，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他和秦晓娴去查当年的济南旧案。这种被人当做提线木偶一样的感觉，谢琅很不喜欢。然而他心中也明白，自己和秦晓娴已经卷了进来，想要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何况那个那个妮子的性子....想到此处谢琅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秦府中，秦晓娴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满意穿着一身浅灰色粗布衣裳，眼眶黢黑，一看就是担心过度的模样。虽说秦满意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秦晓娴也能够感受到原主的情感。瞧见秦满意这样担心自己，她的眼眶微微一红。“爹，我回来了。”
秦满意张了张嘴，伸出手先是捏过秦晓娴的肩头，又看了看她的周身，确认女儿平安无事后，长叹了口气，梦呓一般开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晓娴独来独往管了，看见秦满意对自己这样担忧，心里没来由的满上一点愧疚，搀扶着这位脚步踉跄的中年男子回屋。“从你一开始说要插手，为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只是念着你是皇后请进宫中的，那些人应该也不敢动手，没想到还是....”秦满意摇了摇头，言语间满都是悔恨之意。天知道他听闻女儿一直没回来心中到底有多担心，眼下虽然瞧见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忍不住后怕。秦晓娴听见秦满意这样说，越发不敢将自己被投井打的事情和盘托出，捡了最重要的东西告诉了父亲。“爹，我没事，不过是入宫以后瞧见一个疯女人，多问了她两句话，才耽搁了，并未有人对我下什么手。”
“疯女人？什么疯女人？”
秦满意到底是讼师出身，很快便抓住了事情的重点，秦晓娴抿了抿下唇。“是个被人扔进井里的疯女人，连舌头都没了，不会说话，只能划拉几个字看。”
看出了父亲的神色有异样，秦晓娴猜测父亲恐怕是知道什么，连忙旁敲侧击的询问。“怎么了爹爹，这女人有什么不妥吗？”
秦满意的脸色阴沉了两分，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碗，手腕有些微微发抖。“娴儿，那女人，什么年纪，是何长相？”
秦满意问的越仔细，秦晓娴便觉得越不对劲，疯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外表看上去必然比真实年纪大了不少。她大概估算了一个数字，却也不敢太一口咬定。至于相貌，倒是明晃晃的摆在那儿，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虽然脸上满都是脏污，一双眼睛却好看极了。“那双眼睛微微上钩，像是杏眼又像是桃花眼，鼻直口小，也该是个美人坯子。对了，她眉心中间，还有一颗红痣呢。”
红痣.....秦满意听到此处，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手腕一抖，茶水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