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的迟疑也并未让圣上不悦，他缓缓看向殿门处，沉沉叹息：“孤知道，钦儿不愿见孤。”

“孤也不愿逼他。”

不愿逼他，也更是不能逼他……姜怜站在一旁，眸光微动，她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才好，也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圣上显然也没想让她说什么，又是叹了口气道：“钦儿和他母妃一样，性子倔……”这话让姜怜更是没有开口的余地，她知道苍玄偶尔有些固执，但只说苍玄还好，可提起元妃娘娘……她不敢乱言。姜怜下意识抬眼看向殿门，她不知苍玄在不在，会不会听到这些话……“睢宁应是知晓，钦儿为何恨孤。”

这一问题让姜怜微愣片刻，但犹豫过后，她没有回避，答的也并不直白：“睢宁，不知全貌。”

圣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又道：“想来钦儿告诉过你，是因孤下令处死了他的母妃，诛了苍家满门。”

“……”姜怜心中一紧，圣上所说确实是苍玄所告诉她的，也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她不明白，圣上为何突然对她提起此事？姜怜默着，圣上看着她，浑而不浊的眼中眸色深深，他面色微严，沉声道：“若孤说，当年之事，非孤所愿，睢宁可信？”

姜怜微愣，当年之事非他所愿？问她可否相信？圣上这话问错了吧，他该问的人，不是她，而应是……“她为何要信你！”

苍玄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怒意，更是掺杂着彻骨的恨！姜怜回头，看到苍玄走了进来，他面色沉冷，阴鸷的眸子充斥着难以消解的恨意，周身的冷意似冬日寒风。圣上望着苍玄，眸色深谙，看着他那张与元妃眉眼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他长大了，不似孩童时那般爱笑了。也不会在看到他时，对他笑着，唤他父王了……他的钦儿望着他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厌恶，憎恨……十几年未见，他们陌生又熟悉。面对他的出言不敬，圣上却是缓缓笑了。他的笑很是欣慰，是年迈沧桑的父亲，终于等到归家的孩子……“那钦儿可愿信孤？”

圣上笑着，问着他。苍玄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手背青筋暴起，他极力的忍耐着，恨声咬牙，一字一顿道：“不！信！”

圣上脸庞的笑意淡下：“为何？”

“为何？”

苍玄眸光讽刺，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圣上，嗓音极寒：“你可还记得，母妃告诉你，她没有做过背叛之事时，你又是如何答的！”

“你不信母妃，我又为何要信你！”

“当年之事非你所想的那般，钦儿为何不能听孤解释？”

圣上敛起笑意，面色威严。“解释什么！”

苍玄怒声中充斥着满腔的恨：“解释是你当初一时糊涂，听信他人谗言吗！”

“你的一时轻信，杀了母妃！诛了苍家满门！一句轻信，便能草草了之，洗脱你错杀他们的事实吗！”

“住口！”

圣上终是听不得他说出这种话。可苍玄不遂他的意：“苍家世代忠烈，舅舅镇守边疆多年，杀敌立功，都是为你稳固王位，可你呢！一句他人谗言便杀了他！株连了苍家！”

“舅舅是否忠心于你，你最是清楚！母妃可有做过背叛你的事，你也最是明白！”

“是你疑心他们功高盖主！听信他人谗言不过是你想要除了他们的借口！”

“孤让你住口！”

圣上一拳砸在桌案，气到发颤。“苍……”姜怜刚要开口却又连忙噤声，她快步走到苍玄身旁，挡在他身前。他与圣上这般争吵，让姜怜心惊。圣上怒了，他是苍玄的父，可更是这圣京的王。他即便容忍苍玄，也不可能无底线容忍苍玄这般放肆，无礼。“圣上息怒。”

姜怜恭敬对圣上跪下，她知道现在苍玄没有办法冷静，可她不能任由事情发展的不可控。但她刚跪下，却又被苍玄拉了起来：“殿下你莫跪他！他不配！”

苍玄怒视了圣上一眼，拉着姜怜要离开，他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个虚伪的人！“萧玄钦！你放肆！”

圣上终是被他激怒了。苍玄猛然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似是听到好笑的话，嗤笑一声：“萧玄钦十二年前便死了！我姓苍！”

“我放肆？你若觉得我放肆，那当年你是如何杀的母妃和舅舅，如今，便如何杀了我就是！”

他说罢，头也不回的带着姜怜离开。看着他离开，听着他字字诛心的那番话，圣上气的胸口闷痛，颓然的卸了力气瘫坐下。“圣上！”

禄公公连忙进来查看。方才在御书房外听到里面争吵，虽是早已料想太子殿下对圣上会是这般态度，但仍是听的让他心惊胆颤。太子殿下竟还敢说他姓苍……禄公公连忙给圣上斟了茶，看圣上被太子殿下气成这样，他这个做奴才的也是心里急啊。圣上靠坐在椅子上，阖眼缓了许久，苍玄的那番话让他又一次，记起那一直不曾忘记过的事。记起，他曾经犯下的错……苍南的死，元妃的死，都是因他……钦儿说的不错，是他听信谗言，是他的疑心害死了他们。他一直在弥补，可太迟了，太晚了。钦儿恨他，不信他……“圣上莫气，太子殿下许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胡话……”禄公公小心翼翼开口。想替太子殿下辩解，可太子殿下的那些话，说是一时糊涂说出来的，莫说圣上了，他都不信。圣上缓缓睁开眼，眉宇的疲态让他显得更是苍老几分。“钦儿没有胡言，是孤的错……”“圣上……”禄公公也暗暗叹了口气，跟在圣上身旁这么些年，怎会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当年的事，唉，也是圣上的无奈之举啊。太子殿下怎就不能听听圣上解释，怎就不能与圣上好生谈谈。元妃娘娘和苍南大将军，一定不会想看到太子殿下如此的憎恨圣上啊。圣上深叹一口气，抬手捏捏紧皱的眉心：“禄吉，传孤旨意，钦儿在宫中如何行事都随他，让煜儿好生待在他的寝宫，莫要去招惹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