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沙歌村外，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白色的人型，它们双手交叉于胸前，低垂着头，眼睛注视这自己的脚尖，彼此之间间隔1米，整齐地排列开来。

村子里的人都发现了这一情况，纷纷议论起来。

“这些白色的是什么？升级版的那什么者吗？”

仇步寰问道。

“不，这是未进入激活状态的游荡者，你看到的红色形态的它们，就是被激活时的状态。”

“未激活？那也就是说它们在等什么咯？”

“恩，很显然是这样的。”

马飞捏着下巴说道。

“对了，话说回来，胡蓟，到底谁是这个手机的机主？”

仇步寰问。

“应该是吟阅吧。”

胡蓟回答。

“难道这个吟阅是个长头发，穿裙子的美少女？”

“不，我记得是个短头发的男人。”

胡蓟说。

“那就奇怪了，那‘她’到底会是谁呢……”

“也许是从你的意识当中投射出来的形象，这并不奇怪，下次再见到她的话，可以尝试着去与她接触，那或许是你内心当中被压抑许久的某样东西。”

游里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我内心里的某样东西……”

“喂喂喂，好像有谁出来了。”

马飞指着电脑屏幕说道，众人凑上前去，看到有一名戴眼镜的男子从那由导梦者组成的人墙后走了出来，当看到那个男子的模样之后，仇步寰的表情顿时变得惊讶起来。

“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

胡蓟问道。

“老赵？！”

仇步寰感到意外，自己的友人此时出现在那里，显然不是什么好迹象。

“居然是你朋友吗？打扮得这么时髦，看上去一点也不搭啊！”

马飞吐槽道。

“他估计是来找我的——”

“你怎么能肯定？”

胡蓟说，“就算是，那明摆着是个坑，你还要往里跳？”

“可是老赵在那里，我不能不跳。”

“等等，好像有什么动作。”

马飞又说。

进入沙歌村的主路口处，老赵走到了写有沙歌村三个字的大门底下，随后抬眼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并朝它挥了挥手。

“他知道我们在看他吗？”

马飞说。

“我得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仇步寰略有些心急地走到门前，刚打开门，胡蓟便拉住了他说：“你去做什么？万一对方只是披着你朋友皮的假人呢？”

“那它也披着老赵的皮啊！”

仇步寰没多说，这次倒是轻易地就从胡蓟的手中挣脱开来，穿过马赛克走廊，他一把推开铁门，朝着沙歌村主路大门奔去。

路上挤满了村子里的住民，他们三五成群，路过时还遇到了张璇一家，她们本想叫住仇步寰询问胡蓟的下落，但仇步寰敷衍了两句，跑得更快了。

村子主路入口处最为拥挤，仇步寰扒开面前的人群，友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内。

“老赵！”

仇步寰喊道。

“老仇。”

对方回应，双方向着彼此走去，在相距还有两步时驻足。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仇步寰问道。

“我也想这么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老赵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严肃，仿佛是在因为这件事情责怪仇步寰。

“我——”仇步寰自觉理亏，拖长了声音，憋不出半句话来。

“我知道那个带走你的人跟你说了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吧，这里的确是梦境，是由无数生命的意识一同构建起来的梦中世界，一个【新世界】。”

“你早就知道？”

仇步寰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么，知道这是梦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离开这里，回归现实吗？”

老赵问道。

“应该是吧，难道你打算留在这吗？”

“世界已经变了，老仇，这场梦不会结束，它会一直不断地持续下去，这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仇步寰警觉起来，并将这份警觉表现在五官上。

“我们曾经说过，这个社会被分为20%和80%，其中20%的人掌控大部分资源，并管理剩余80%的人，也就是所谓的【28定律】，而你当时则是提出了【1117定律】，也就是任何事情，平均10个人里面，就有1个人表示支持，1个人表示反对，1个人置身度外，另外7个人是墙头草。实际上，你的【1117定律】与这个社会的【28定律】并不冲突，如果把那个置身度外的人去掉，剩下的人也会推进一切事物的发展。”

“你怎么能忽视那个置身度外的人？”

仇步寰盯着眼前的友人，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无论是28定律，还是1117定律，都几乎将现实社会指向一种负面的结果，人们所追求的公平，自由，恰恰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得到的，但是却又无法摆脱，因为唯有不断地碰壁，经受挫折，人类才能成长，生命才能进化，因此才会衍生出一句名言——【痛苦】是最好的老师。”

“是的，没错，你想说什么？”

“老仇，你一直都对那些沉迷于自身欲望的人感到厌恶和鄙视，可实际上正因为你本身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感到如此厌恶，其实你早就意识到这里是一场梦，没错吧？”

仇步寰保持沉默。

“你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证明】，又或者，你只是纯粹地在等待这场梦的结束，你知道梦一定会结束，所以你才没有奋力挣脱，其实你跟每个进入这场梦境的生命一样，发自内心地对现实世界感到厌烦。”

仇步寰依旧沉默着。

“老仇，还是那句话——世界已经变了，【痛苦】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这场梦境会无限地延续下去，即使现实世界迎来毁灭，这个世界也会继续发展，但是在这里，不会有痛苦，任何生命都可以为所欲为，真正善良的生命会得到善待，那些想要惹是生非的生命则会遭到惩罚，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最近接到的委托都很容易吗？这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希望如此，每个人都潜在的希望每天能够简简单单地生存，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病痛挫折，你的欲望全都可以得到满足……”话音未落，离这里最近的几名导梦者行动起来，但它们并非变成了红色的形态，而是整个样貌发生变化，变成了不同装扮，美貌动人的年轻女孩，她们站在老赵身边，搔首弄姿，朝着仇步寰抛去媚眼。

“我知道你对金钱，权力，女人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但那难道不恰恰就是因为你的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所以导致的结果吗？”

老赵说完，女孩们便走到仇步寰身边，一个搂着仇步寰的胳膊，一个亲吻仇步寰的面颊，一个用大腿剐蹭仇步寰的衣服，仇步寰急忙脱身，退后了好几步。

“赵子云！”

仇步寰愤怒地喊到，但却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瞪着对方。

对方又一招手，几名导梦者则变身成身穿黑色制服，戴墨镜的保镖，成一字展开，整齐而洪亮地喊道：“寰哥！”

“这不是在开玩笑，老仇，你曾说过，困扰生命，妨碍文明发展的是无尽的欲望，但那正是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假如欲望能够得到满足呢？无论怎样的欲望都能够得到满足，无尽的财富，数不尽的异性，独步天下的特权，在这场梦境里，人人都是造物主，每个生命都能够拥有这一切，难道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景象吗？”

“欲望如此轻易地得到满足，难道就是一件好事吗？”

“老仇，你还在用现实世界的思想来判断现状。这个梦境没有尽头，只要你不想醒来，你永远可以呆在这里，当你想要死去的时候，梦境会赐予你最温暖也最直接的死亡，没有痛苦，没有折磨，一切都会顺其自然，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古往今来，任何以欲望诱惑他人的都是邪恶的力量，但那些不过都是文学家与政治家的一面之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如此之多的生命留在了这个梦境里，这难道还需要我来说明吗？”

仇步寰皱紧了眉头，他感到内心一股无名火，可能是因为想不到该如何反驳对方，因而感到羞耻，也可能是某个更加深层的理由，他摇了摇头，缓步后退，而老赵却逐步逼近。

“你难道不知道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只是不愿面对，你真以为是你凭一己之力给凰城换去了84工作制，还在这里沾沾自喜？那不过是早已被各大企业纳入计划的一部分，借你之手促成的一个实验而已，在那个世界里，你和我不过是28定律里的8，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以成为2！”

说完，赵子云向仇步寰伸出手，仇步寰摇了摇头，盯着对方说道：“你不是老赵。”

“为什么，就因为我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你就要质疑我的存在？”

“至少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赵。”

“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吗？你知道我家庭状况吗？你知道我每天的上班时间吗？堂堂万黎区传奇调解人，你当然不在乎这些，你只在乎那些真正对你有用的，能够给你带去实际效益的东西……”

“不是的……”仇步寰意图解释，但赵子云却不给机会。

“你从不真正关心他人，因为你甚至从未关心过自己，你只是装作一副被命运折磨的痛苦模样，靠着这种气质吸引那些同情你的人，毕竟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未曾体验过拥有父母的生活，这也难怪之前在餐厅里，人家那样侮辱你，你却能够做到忍气吞声，不，你那并不是在忍，你是真的不在乎，你以为我说你有理性，我是在夸赞你，我只不过是不希望拉低了我的身价，用更加污秽的词语去形容你，没有体会过民生百态的人却成为了社区调解员，还走狗屎运被人们称作什么传奇调解人，你就真以为自己独步青云，不得了了是吧！”

仇步寰感到一时腿软跌坐在地上，他木然地注视着逼近的友人，且不谈赵子云说得这些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对仇步寰造成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我的吗……”仇步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这时，赵子云已经走到仇步寰面前，他俯视着仇步寰，目光冰冷而陌生，仿佛在注视一具尸体。

“听我的，留在这场梦里吧，那残酷的现实世界，就让它自生自灭去吧。”

赵子云朝仇步寰伸出手，轻声说道。

然而，仇步寰却还是咬咬牙，摇了摇头。

赵子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额头青筋暴起，面部肌肉抽动，伸出去的手，也变成了一支枪杆，细长黝黑的枪孔里，古铜色的弹药早已装填完毕。

“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