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庭风起，卷起少女腰间朱色飘带，恰似风中一株娇莲，涤荡满园春色。

“公主一舞绝尘，繁花乱眼，臣女不敢献丑。就以绿叶为笛，奏一支春曲。曲过耳，如风无痕，勿染涟漪。”

人群嘈杂四起，略有不屑，嘲她哗众取宠。

唇瓣含住一片随园叶片，下一息，清脆明亮的旋律如潺潺流水倾泻。

令人差异，那树叶的声音并不单一，唇瓣微松微紧，不仅有空山新雨回响，又变化海浪沉浮，一首春日旋律圆滑流畅，婉转悠扬。

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一片小小树叶，竟不输大家。

姜五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顾羡鱼了，但此刻，秋千上女子容颜恍惚浮现。

以叶为笛，不过是她哄女儿的把戏。

林中的鸟儿翩迁而来，白羽的金丝雀‘唧唧家家’盘空飞旋，引得更多鸟儿加入，双翅伴舞，口啼莺歌，似为“百灵”鸟合奏，吹谱春日生机。

一曲终了，席间少女们久久不能回神，不只因曲声优美，更好奇姜五娘如何招来鸟儿作陪，难道唱戏法不成？

昭王妃笑赞：“一曲动人，百鸟朝凤，姜家五娘，才貌双绝。”

“不过小把戏罢了。”

云韶公主嘀咕一句，别扭道：“尚可，此等才艺不输宫中乐伎，倒有几分趣味，本公主园中新开一株并蒂牡丹，赏你了。”

“雕虫小技，博君一笑，幸得公主垂爱。”

姜清甜含笑谢词，举止大方，倒是看在不少世家夫人眼里，记在心里。

‘谁喜欢了！’云韶公主暗恼，将酒杯推得铛铛响，冲婢女斥道：“没有眼力劲地东西，让这些野鸟飞进园子糟蹋，还不都捉了去。”

昭王妃听见，柔声宽慰：“野鸟也有野鸟的趣味，听说有道炸雀舌鲜美异常，还不做来让琳琅消消气。”

“还是嫂嫂懂我，嫂嫂真好。”

云韶公主转怒为喜，两人亲近之言不为外人道也。

昭王妃望着少女如花娇颜，唇角笑意深深。“物尽其用。”

“五娘，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刚才那首曲子能不能教我？我也想那样吹。”

姜碧似是真的醉了，柔臂攀附少女半身，脸生红晕。

姜清甜耳朵微痒，又觉得臂膀上胸脯热烘烘的，转头吩咐四娘婢女：“四娘醉了，你们扶她去歇息。”

“不要！五娘，不走。”

未料姜碧死死扯住衣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讳。

席间妇人眼风扫过，掩唇讥笑。姜清甜自是看得真切，不愿同她在此地惹眼，便让瑛兰控住姜四娘，一同退了席。

“瑛兰，你把带她去厢房休息，我在园子中等你。”

“这.....”瑛兰打量四周环境，不太放心，但眼见四娘醉酒要吐，四娘婢女眼泪汪汪无措：“那五娘注意安全，甄宝，好生照顾五娘。”

“瑛兰姐姐放心。”

花道并不遮阳，姜五领着甄宝等在回廊池畔，寻了个柳树下僻静的石桌，柳条垂落，半遮半掩住纤瘦身姿。

不远角门处，传出几声争执。“哎，世子爷，再往里可是内院了，我和纪七郎可不好进去。”

“啧，你们还守规矩？罢了，王妃寻我着急，且等我回来再饮。”

郑思承挥袖作别，跟着引路婢女往内院走，忽然扫到一处倩影，他定睛看清，忙不迭靠近。

“唐突了？佳人可是姜五娘子！”

姜五抬头，星眸凝眫，美玉生光。

郑思成倒吸一口气，身躯酥麻，露齿一笑，胸前折扇斜摇风流。

“本人竟然比画上还好看，怕不是玉作的人儿吧。”

待到近前，男子连忙整理袖口作揖：“小生郑思成得见女郎，三生有幸。”

他搓了搓手心汗珠，笑成一多喇叭花。“承蒙不弃，小生对这园子很熟，东园的花梨，斜角的杏林，就算池水中那两只王八，小生也熟的很。姜姑娘可否赏脸让小生引路，都观赏一遍才不虚此行！”

姜五倏地一笑，宛若梨花散，这还真是巧了。

“见过小伯爷。”

“你认识我！”

郑思成激动的两腮婴儿肥轻颤，嘴角弯起再落不回去。

“自从见了姑娘画像，思成一直念念不忘，辗转思寐。没想到今日竟能得尝夙愿，不知小生能否有幸和姑娘吟风弄月，游园共赏。”

“小伯爷，请您自重。”

姜五扫了一眼柳堤荷池，脚步挪去。

郑思成故作温润知礼。“姜姑娘别害怕，这光天化日，郎朗乾坤，小生就是想和姑娘认识认识，绝无逾越的意思。”

忽池上一缕风刮过，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轻若发丝撩拨眉眼，痒的叫人心生荡漾，忍不住心脉鼓动越靠越近。

“你别过来呀。”

姜五状似躲闪，脚下踢中一块石子，正中郑思成脚腕。

“啊，救命。”

郑思成一个猛虎扑街，半个身子栽进了河池。

姜五又踹了好几脚，才命甄宝将人往上拉。

“五娘，人呛晕了。”

甄宝一脸茫然憨厚。

“把他随便找个花丛塞进去，有人问就说没见过。”

姜五拔了拔脚，珍珠粉绣鞋脱袜而出落在池边烂泥里，太令人无语。

“呦。”

一声嗤笑，几步外树上蹦下绀紫色窄袖锦袍郎君，身材欣硕，气势不俗。

他上挑眉梢，饶有兴趣打量少女狼狈模样，羞赧震惊的目光，局促藏在裙摆下的白袜，以及不得双手扶住柳树维持平衡的僵硬动作，鲜活的喜人。

“呵呵哈，你这模样可真逗。”

紫衣郎君双手捧腹大笑，眼角甚至夸张流出一星激动的泪水。

见人半晌不应声，虞东流凤目斜睨，下颚倨傲。“眼睛怎么长得，认识小伯爷，不认识本世子？罢了，本世子日行一善，替你解围。”

自从紫衣郎落地后，姜五便蜷缩脖子身子，努力往树后藏，没想被捉个正着。只得低着头细声细气发出蚊蝇般声音：“世子善行，小女子不配，还请世子离去。”

虞东流眼珠微转，这女郎对郑思成不假辞色，对他 颤颤巍巍，难道自己这名声还不如个纨绔。

呸呸呸，绝不可能的事！

“本世子偏爱反话正听，你别害羞。”

世子流长腿一迈几步，捡起小巧的绣花鞋，掂量几下后，毫不在意在紫袍上碾净，笑意邪肆，一步步向她走来！

啧啧，竟然连鞋子都是香滴，得用几盒香粉，败家娘们。

别过来！

瞥见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姜五紧张的头皮发麻，喉咙哽塞，眼睛酸涩，娇躯微颤。

她惊呼：“世，世子...我，我自己来，您放那就成，不敢劳烦您高抬贵手。”

她躲在树后伸手去探，被虞东流伸出又收回的动作吓得一哆嗦。

啧啧，真的是，太怂了。

像只竖起耳朵闻风而动的小兔子，真可爱，又可怜。

虞东流眯起眼睛，削薄的凤眸锋利，宛若日照刀光剑影来袭。

啧！这张骨相俊逸，面皮绝俗，英气十足的俊美姿容，竟然还有小娘子怕他！

毫无道理啊。

他心中咂味，看着少女胆怂，就觉得很有意思。

欲擒故纵？

不错不错，或许现在流行这种话本，霸道世子爱上胆怯小白兔。嗯，演的很有几分神韵，差点把本世子给骗过去了。

“本世子就爱日行一善，匡扶正道。”

刻意调情的嗓音喑哑暧昧，虞东流更是屈尊半蹲执鞋，俊朗的皮相挂着浪荡的笑意，引得少女酥了腰。

姜五泪目，她不止是腰软，还腿软。

她一点都感受不到什么暧昧娇羞，只觉得害怕好吗！

眼前之人曾屹立城头弯弓如月，霹雳玄惊，一箭穿透她五脏六腑，钉在冰凉的盔甲之上，早已成为她深深的梦魇。

她眼尾发红，底气不足。“这等小事，不敢...不敢劳烦世子。”

“咦，你身上是什么香？”

嗅到缠缠绵绵的甜香，剑眉蹙起，眼神狐疑。

‘香？’姜五只想摆脱这个煞星，慌乱中扯下腰间香球，丢给虞东流。又趁他打量之际，趁机扯回鞋子。

虞东流打开研究半晌，一脸无语。“醉罗香，你竟然随身带着它？”

姜五吃惊一瞬，香经言：‘浓醉帐中香，罗袜暗生芳，前朝幽帝闺房之香，饮酒助燃，无酒则泯。’

“此乃王妃宴会所赠，她可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香，世子还我吧。”

“昭王妃？”

虞东流暗思一瞬，瞥见匆匆赶回的甄宝，忽问：“你姓姜，难道是‘计国三策’姜瑜之女？”

姜五垂目，眸光微黯。“世子聪慧。”

虞东流瞪大凤眸，迅速后退几步，脊背挺直如枪，“你难道就是齐小白脸的未婚妻！”

“世子，又答对了。”

姜五虚弱扯了扯唇角，扶着甄宝，她怎么有这么多外号。

“那就难怪了，齐小白脸那么讨厌，昭王妃也看他不顺眼。”

虞东流叹了叹气，怜悯道：“无妄之灾。”

姜五随他说，也不反驳。这虞世子竟是个话痨。

那女郎清清瘦瘦的乖顺模样，看得人心软。“罢了，本世子今日非要日行一善到底。”

虞东流几步将灌木从里的郑思成提起，冲她一笑：“你们赶紧走，本世子去安排个好戏。”

说完，拎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转瞬没了踪迹。

姜五没拿回香球，也不惋惜，等瑛兰回来，使甄宝给王氏留了话就径直离去。不知道虞东流要弄什么幺蛾子，她只想离那煞星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