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孟凡青的担忧，陈英安慰他。“放心吧，这些人目前都不会有特别大的动静了，除非，你要把那个大青虫再弄出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孟凡青的目光落在了大青虫已经断裂的躯体上。虽然截面遭受了腐蚀的重创，但是它还是在缓慢的愈合着自己的伤口，速度慢，可也长出来不少新的组织。“以它现在的速度愈合下去，估计要不了一会，它就能恢复到控制人群意识的地步，你还确定要继续放任它吗？”

孟凡青瞄了眼身边的陈英，他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在劝自己不要冒险。可是……此时，透明墙体外面的地铁站里，陈有理满头大汗地站在人群中间，他一个一个地劝说着静立的人，没人听的话他就一直说，虽然满脸焦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不停地重复这些。陈英很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但她沉默无言，不知道是假装没看见，还是有其他的想法。“陈队，调度那边说，这一趟车子已经出发了，很快就要过来了。”

“啊！不是说让他们停下来的嘛？”

“没有出发的车可以控制，但是已经出发的车没办法停下来，一班列车会影响到全线停运，不然很容易引发追尾撞车，到时候问题更大。”

“该死！”

陈有理急得直掐自己大腿，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说起来陈有理四十刚刚出头的年级，本不应该如此满头白发，可是……孟凡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这样。”

一直沉默的陈英突然说话了。“谁都重要，就是家人不重要。”

孟凡青摇摇头：“你们并没有不重要，只不过，他没得选。如果不做这一行，家里的生计就没人管，更何况，你没看到那些需要帮助的群体，看你时渴求的眼神，和你真的帮助他们以后，那种自豪感。很难割舍。”

“一入侯门深似海。”

孟凡青突然想到了这句诗。陈英呵呵地干笑着，死过一次以后，她能更加理性地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自己身边的这些事，尤其是陈有理。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原谅他，但至少也能理解一些了。“你不用这么刻意的劝我，你说的这些，我现在也能懂点了。”

孟凡青一愣：“这意思，你顿悟了？”

陈英无奈：“也不算是顿悟，就是能跳出自己的情绪循环，去看待这些。”

“那你能理解陈队他的不容易了吗？”

孟凡青小心翼翼地问道。陈英淡淡一笑：“干这一行哪有容易的，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容易？这些年，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母亲容易吗？失去了顶梁柱的叔叔家人，容易吗？阿姨在失去丈夫以后，又失去了儿子，她容易吗？”

“都不容易……”陈英低声呢喃。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位头发花白，面色苍老的中年妇女身上，她看起来十分疲惫憔悴，眼神里有浓郁的忧伤。孟凡青似乎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这就是，阿姨吗？”

陈英抿了抿嘴唇，轻叹。“行了，你快做决定吧，再不行动，它都要长出一大半了。”

孟凡青瞥了眼在拼命愈合的大青虫，皱起了眉头。“那你呢？”

“我？我没什么好留恋的，虽然刚死的那一会，有一点点的后悔，可是回顾这一路，我也很苦，没人能够真的理解我关心我，能死确实也是一种解脱。一种孤注一掷地解脱，不值得，但没得选。”

孟凡青知道自己这是劝不回陈英了，可最后还是想努力一把。“如果陈队知道你的选择，他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不过，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就应该会想到这个结局。就像当初他选择入这一行，选择为了大家而放弃小家的时候，他就应该有了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如果，他真的会为我的死痛苦，那我心里的怨气应该会少一些。”

孟凡青闭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说，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大抵就是如此的。“你要是不做决定，那么它的生死就由我来决定了？”

孟凡青看着陈英走向那只大青虫，然后一把掐住了青虫还在动作的半截，不过接触的短短几秒，只听嘶啦一声，陈英白皙的手背已经整个被腐蚀得发红发黑，很快呈现出脱落和焦灼的状态。“你不是，意识体吗？怎么会……”孟凡青感觉自己有点傻，当然会这样，因为陈英还有一丝尚存，当然还能被伤害，还能感受到痛苦了。“不！这事我来！你已经帮助我太多了。”

说话间，孟凡青已经冲到了陈英面前，企图抢下她手里的怪物。谁知道，陈英只是侧身一闪，然后迅速绕到了柱子的另一边。“你现在的重点是，把这些人送回去。”

“陈英，你先把虫子给我，你别这样……”经历过一次痛苦的女孩，不应该再承受一次彻骨的疼痛。“你快点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墨迹。”

“陈英！”

“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比起我一个人，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你别犯糊涂！能不能学学他？”

孟凡青猛地愣在原地。虽然心里依旧带着对陈有理诸多的恨与怨，但她是真的能理解自己父亲为一群人拼命去付出的那种心情了吧。“我本来想着，你应该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陈英冲他笑笑，说：“别费劲了，没救了。快吧，我现在来遏制住这家伙一会……”孟凡青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想通过自我了结的方式，关闭意识空间，和这个大青虫同归于尽。孟凡青也不想再和她辩论了，直接走到人群中间，逼迫自己抛弃脑中所有的杂念。知道他能感觉到自己处在一片灰蒙蒙的空旷环境中，周围空无一人，而隐约间，视野里又叠着意识空间中众人呆立的场景，孟凡青知道自己可以了。他尝试在心里说道：“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

原本寂静的人群突然有了动静，大家个个抬起了头，目光炯炯有神起来。“你们要记住，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死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要你们，看清现实，努力地去生活，哪怕再难！”

“现在都给我，回去！”

话音一落，那群人便挪动着脚步，朝透明墙体地方向走去。他们的步伐稳健整齐，一点都不乱，甚至还知道排队进行。由于被控制意识，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只是缓步前进。加上有这么多人，等他们全部走出透明墙体，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孟凡青看着那些人逐渐走出了这个空间，这才回头看去。这一看他简直吓一跳，陈英此刻已经从胳膊，腐蚀到了半边脸，而她还带着淡淡的微笑。“陈英……”“帮我跟他说再见。”

话音一落，孟凡青便被一股巨大的推力，送出了空间。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陈英竟然徒手将那只虫子给撕裂开，并且用更大量的水将它的碎片泡了起来。而陈英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在水中漂浮着，逐渐失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