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跨着大步子，沉重的力量渗入地下。

他的眼睛一条缝很小，颧骨两边的肉跟装载着导弹一样，笑起来随时准备发射；眉毛很淡，看上去就是两个小点；头发向后梳着扎了一个小马尾，额前散落着几根头发。他是标准的倭瓜形脸盘子，正常的嘴巴显着更小了，嘴唇红彤彤的，靠近俩耳朵脸颊的地方还有红色的条状纹身。

“苏里杰！”

木塔尔转身叫道。

苏里杰这个大个子起码两米多，而且他还没有站直，低着脖子，看上去有些驼背，背部的肌肉就跟铠甲一样宽大厚实；浑身的肌肉厚厚鼓鼓的，脂肪都包不住，恐怖的肩头三角肌像是扛着两个大西瓜；衣服外的绑带随时都有可能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撕烂。

灼妄惊讶这样的大个子在这样的吨位下还能行动灵活自如，一点都不显得笨重迟缓，跟听风一样敏捷。他迎面走来，好像占了半条街，别的人都得绕过这个粗壮的石狮子，碰一下磕一下就难受了。

“哎嘿嘿！木塔尔，我可有半个多月没见到你了，怪想你的，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吗？”

“我还不错啊，你呢？半个月不见，你好像又壮了点。”

原来他们两个是老朋友了，灼妄放下了戒心，还以为这个大家伙是来找事的，刚才走来的样子穷凶极恶，不得不让人设防，现在笑起来看上去还挺让人能够接受的。

苏里杰伸出拳头，和木塔尔碰了碰拳背，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木塔尔的拳头在对面的衬托下想，显得小巧玲珑。

灼妄这时候就在想，苏里杰这一拳要是轮过来，一尺厚的混凝土墙都得给打裂了，拳头握起来跟破墙大锤似的。

灼妄看到苏里杰的那双大手，深深感悟到不去打篮球真的可惜了，这样具有如一面墙相似的大中锋站到场上，行动来灵活自如，篮板都不够扣碎几百次的，相比那粗大的手指之下，篮筐跟牙签一样又脆又细。再加上他这身肌肉块头，如果有人敢惹他，一只手就能把那人的脑袋捏出毛病，如果两只手抱住人的脑袋，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还行吧，生活还算过得去……我想，我们今天来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我觉得我应该没有猜错，哈哈哈……”

苏里杰眼神中给予对方暗示，笑起来的样子憨态可掬，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更小了，用中性笔画两个弯弯的笑眼都比他的眼睛大；豆大点儿的眉毛扬起来，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某个角度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那你猜对了！我去搞点钱花花，看对手的情况咯，能连赢两三场，起码这个月吃穿都不用太发愁，还能省下一点。”

“嘻嘻嘻……我也是，既然顺路，那么我们一起走吧。嘿呦！怎么这个小娃娃也在啊！哎？这位是……？”

木塔尔转头看了一眼呆滞中的灼妄，赶忙解释道：“这是我请来的工人，灼妄，为我家修院墙的，也算是朋友了，带他出来随便看看。”

“你好！”

灼妄抬头向苏里杰招招手，还沉浸在他的篮球冠军幻想中。

“朋友？”

苏里杰低头瞅着灼妄，瞧着这小子身材匀称、壮实饱满的身体，思索了一阵，说：“嘿嘿嘿……这个！我觉得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吧？木塔尔，我今天刚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眼神里多了一样东西，以前可从来没有的！奈何我大老粗，没什么学识，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一定跟这位，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看看人家着身体长得，我已经观察过了，完美，极其的完美，尤其是天真可爱的模样，我都有点喜欢了，嘿嘿嘿……”

你喜欢我？可千万别是那种喜欢！这个苏里杰的嘴比塔乌乌还要损呐，灼妄暗忖着。

“你最好不要瞎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你说的倒是蛮准确的，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了，连你都来了，今天肯定会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都想来赚点钱花花，我就想着赢两三场，你呢？”

“我？你们等我一会啊，我马上回来！”

苏里杰向着来时的路跑去，转过拐角，没一会就出来了，手上抓着绳子，拖着一个板车，上面满放着一堆箱子和两块切好的长木头。这车的长宽与苏里杰的身高和肩宽差不多，少说带上货物的车也得有一吨左右，甚至更重！他居然轻轻松松拉着车，笑嘻嘻向着木塔尔这边走来，步履轻盈，好像车上没放着东西一样。

灼妄大开眼界，跑过去帮着拉了拉绳子，这绳子吃了力绷直了跟钢的一样，苏里杰得使了多大的劲呐！他兴奋道：“哇……你的力气真大啊，你参加过那种大力士比赛吗？我们那的世界顶尖大力士都没你这么轻松，你们这里有这种比赛的话，我肯定你能得第一名。”

“啊？”

苏里杰憨声憨气的，一时间不太能理解灼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比赛？你们那？比力气的大赛吗？有这种简单的好事？”

“当然拉，世界级的大力士比赛，比如抱着大石头走一百步，将十个石墩子搬上高墙，还有拉卡车飞机什么的！”

“这好事……这些对我都是小意思啊，码头的船跑了，都是我拉回来的！你们那地方……在哪儿啊？有这种比赛我怎么不知道？除了得第一名，主要有钱赚吗？”

苏里杰有点信了，不是冲着灼妄这个人，而是冲着木塔尔才开始有点相信的。

“当然有钱赚了！所谓的名利双收嘛！你们今天去的那个比赛，是类似这种的比赛吗？是掰手腕还是其他的啥？木塔尔也没跟我说具体是什么，当然啦，不管什么比赛，只要拿到好成绩，肯定逐渐会被人知道的！说真的，我相信你的实力！反正你肯定不可能是参加绣花织毛衣的那种比赛。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地球吗？”

“地球……？那是啥？是需要搬起来的东西吗？”

木塔尔一听“地球”两个字，立刻放慢脚步凑到灼妄身边，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问这些。灼妄发现木塔尔很喜欢这个动作，对塔乌乌也是，甚是对听风也是，拉一下听风的尾巴或者鬃毛。

这一拉可有劲儿了！灼妄一个栽歪，脚步还没落在地上踏实，顺着木塔尔的拉拽的方向，一头跌到了她的怀里，撞到了她柔软的胸脯。

旁人看去，认为灼妄是被苏里杰推过去的，好端端走着，突然整个人就歪了，弯儿都不打一下。

木塔尔腿脚稳，拉完这一下，也觉得自己使劲使大了；没办法，只能顺着就把他搂过来了，然后立刻将他扶正，撒开了手。

事情发生的很快，灼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头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瞧了一眼木塔尔。

“哦呦吼！你看看！”

苏里杰看的一清二楚，明明就是木塔尔硬要把人拖到怀里，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六年了，今天才发现点端倪。他咧着嘴说：“果然还是我说对了！嘿嘿嘿……”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灼妄方到此时注意到木塔尔的胸脯，他又发现了她美丽的一个地方，她变得更加迷人了。木塔尔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一丝埋怨，她微微昂起漂亮的下颚角，灼妄就明白了。

四人步行途中，灼妄突然想起了腐刑台，就问：“这里离腐刑台近吗？我想去看看。”

这意外欢乐的气氛瞬间就没了，木塔尔答应了，塔乌乌和苏里杰都没有异议，于是大家换了一条路，继续向着城里走。腐刑台在外城区靠海的地方，距离他们的位置很近。

腐刑台的旁边有两个独立于所有货运港口码头的靠岸口，这地方看上去太邪，台子建筑背后的墙面雕刻着教皇和大统司的雕像，教皇的雕刻显着神秘而充满了力量，大统司的雕像更为威严尊贵，雕像刻着的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代的教皇和大统司，而是一个形象。腐刑台从建造至今，已经有近四百年的历史了，石块上刀劈铁磨的痕迹在棱棱角角上。

四人站望着腐刑台，只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

木塔尔刚看了一眼，就把塔乌乌抱在怀里，不让她看腐刑台上面的景象，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塔乌乌其实很多次偷偷跑到城里，腐刑台这地方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大约每过个十来天，这里挂着的人或尸体就要换一波。

腐刑台上有很多立柱，立柱之间高高低低架着横杆，横杆向上或者向下长着钩子。这类似恐怖荆棘的杆子看上去有大年头了，沉重的痛苦和怨念附着在上面，都把横杆压弯了，黑色中藏着一些深红；整个台子上的格局清晰简易，就是一个向外展示献血和恐怖的舞台。

此时的腐刑台周围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在上边——头部没有下颚骨，脖子连着脊椎吊在上面，下身后背一条深深的红色沟壑，没有脊柱软绵绵趴在地上。

腐刑台建造得很有特点，无论风怎么吹，腐烂味和血腥味都不会飘很远，只会被控制在台子上。他们也有专门处理这种味道的方式，有独特的方式防止尸体发出腐臭，保证尸体可以放到烂，也不会发出恶臭的味道。曾经有过一个疯狂的敌国奸细，被抓出来后就在腐刑台上放着，直至变成白骨，那是对敌国的一次的示威。

“我他妈就不该这时候来，刚吃饱，我有点感觉不舒服了，咱们还是走吧。”

灼妄不感觉到害怕，这样的场面只是震撼和惊悚，能让他难受的，那十年病痛的煎熬记忆就够了。

苏里杰指着那里，语气轻松地说：“这家伙肯定是十恶不赦了，竟然这么惨，不过还好。哦，灼妄，如果你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可以过去看看告示牌上面的文字，那些会告诉你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具体的事变成这样的。如果感到腿软了也没什么，我第一次来看的时候也腿软，我还被别人嘲笑了呢，其实那个人第一见的时候都吓尿裤子了呢！嘿嘿嘿……”

塔乌乌被木塔尔蒙着双眼，伸出手四处摸，边说：“什么呀？你们看到什么了？”

“走吧，别看了，等你大一点再看吧！”

塔乌乌机灵地一哈腰，从木塔尔的怀中逃出，“你们看到的是不是脑袋带着长长的脖子，身体在下面的人呀？”

“你怎么知道！”

“那个人昨天就在这儿了。”

塔乌乌言语间若无其事，没有被那惊悚的场景吓到，一点痕迹都没有在她幼小的心间留下。

“那他是犯了什么事？”

苏里杰问。

“我不知道，我又不认字！昨天这里没人，我连个问的人都没有。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前方道路汇入进城主干道，塔乌乌率先跑出去了，苏里杰拉起放在路边的平板车继续前进，木塔尔特地停下看了看灼妄的精神状况，趁着这条路没人，她小声在他的耳边说着。

“这下见到腐刑台了吧，所犯什么罪，受什么样的刑罚，在人们面前摆得一清二楚，这里的刑罚十分严苛，所以你不要随便乱说，尤其是你们那里的事情，你们那的所有东西，在这里不要吐出口，容易引火上身。”

“我知道了。”

“一路上见了多么多人了，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了，好像我不是冬眠到未来，反而像是冬眠到过去了，这有点不是我们曾经期待的样子。”

“那就不要想了。”

“嗯。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参加什么比赛？你昨天也没跟我说清楚，如果是舞蹈或者唱歌的话，我可能就无能为力了，这不是我的强项。”

“一会你就知道了，把刚才看到的忘掉吧，那些事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

木塔尔又再一次在苏里杰的眼皮子底下表现出了眼眸中的温柔，这太少见了！他的大手摸了摸小脑袋，想不明白木塔尔究竟是怎么样的脾气秉性，变得有些明显。趁着木塔尔去前面找塔乌乌的空隙，他凑到灼妄身边，微微低下身子跟他说话。

“灼妄，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了？你们之间……”

灼妄明白苏里杰的意思，调侃道：“其实我很想说有，因为有些东西确实是有的，但是你指的东西，现在还不一定有，我也不一定说的就是你说的那些东西。”

这一番话把苏里杰绕进去了，半天没转出来，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忠告，“那……那你还是别惹她生气，连我她都说揍就揍！”

“就她那样，揍你？”

灼妄知道这是吓唬他的话，便没有再说什么。

地上的路不知从某一段开始，变了样貌，大方石头铺得十分平整，一些细小的缝隙中是一个个发光的地灯，主路是一个颜色的，支路又是另一个颜色的，他蹲下来敲了敲地灯，这些灯的质感和黑风林道边的灯一样，光的颜色也差不多。他猜测线路一定是埋在地下的，这些灯就是无线输送电力，但又和他们表现出来的文化和科技水平，完全是不一样的，有一种很割裂的荒谬感。

“我到了！你们稍稍等我一下，我把这车东西给人家送过去。”

苏里杰边说，边拉着车想一遍的巷子去了。

灼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一些腰肢金玉的女人，更不乏阔绰庄重的男人，前面两个粗大的柱子就是圣央灯城的大城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欣赏，在前面，木塔尔和一个人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