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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生命终点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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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全球海洋表面积相对缩减13.13%。致使全球平均气温下降1.51°C。南极大陆冰架外延2640000km²。

11月26日,罗斯大冰原。

一队联合环保组织特遣小组十数人顶着狂猛的暴风雪终于抵达位于74º13'S/179º51'W坐标点的目标位置。

队长黄威廉瞟了一眼手臂上的温度仪,读数为-61ºC;自动监测站传回的读数超过-60ºC已是在180天之前。

精确目标位置一片雪白,黄威廉正要怀疑是不是卫星定位出了问题,一名队员把红外探测仪伸了过来。

风暴已大幅减弱,风力降至六级,队员手上的那块屏幕在风中有些摆动。上面显示,那一大片略微隆起的陆面中心有一片生物红外辐射源。

风声仍带着哨,裹着雪尘遮暗了日光。队员们不敢长时间摘下双耳佩戴的通讯器,那种不间歇的噪音会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五百米之外的目标仍只是白色陆地的一部分,毫无区别之处。

黄威廉推开屏幕,此时他就有一种更糟糕的预感,对队员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率先向目标挺进。队员们心怀忐忑,几乎生出同样的、不祥的职业敏感。

这只可证明一件事:自二十一天前传回的卫星图片出现颜色异样,逐渐淡化的黑色区域向着白色慢慢转变的趋势注定不可挽回。

特遣小组来到近处,眼前是一片一米左右高度的广阔的冰雪平台。就像是陆面抬升的一大块。黄威廉走近*平台,队员们停在他身后两米处。

他感到窒息,那种窒息就是当一个人就要亲手揭露非常不好的真相时才会产生的心理反应造成的生理影响。

黄威廉在风雪中深吸一口气,虽然隔着防护面罩,那凉气仍然几乎使他咳嗽出来。他强压下气管中奇痒的刺激,面部肌肉绷紧。他抬起右手,触到平台边缘。

那是一种极敏感的令人几乎是本能就要缩回手的心怵,甚至竟由此而生出一股浑浊的罪恶感。

此时的队员们并不知道,黄威廉作为此次特遣任务的队长,在这一时是有些后悔的。

雪厚而脆,黄威廉紧扣着牙关,闭眼再吸一口气,睁眼时手上的雪块像冻酥的沙土在他五指间瀑布般漏落而下。

他再不犹豫,左右拂扫雪台,忽地一大块雪坯侧面崩碎,就暴露出一面布满银霜的黑体。

——橘吻企鹅!

不会错了!该死的卫星定位!

“妈了个X的白明川!”

黄威廉忍不住低骂。(白明川为全球环保组织联合部负责人)

黄威廉也没想到这时候他居然忍不住问候白明川,想来大概是怨老白个老王八蛋净拣老部下捏,酒里一点儿感情都被你个老龟孙用尽了!

下回再有这种破事儿,你老东西唤老子一声“亲爹”试试还好不好使!?

所有人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那块露出本相的黑体震惊了。

成年橘吻企鹅全都冻死了,差不多在三周之前陆续冻死的。热成像画面显示,企鹅幼崽应该绝大部分还活着。

智能分析系统经过积分测算,得出这一企鹅群体的成年个体在两万五到两万六千只之间。

经验造就的强烈直觉告诉黄威廉:这些成年企鹅全部为雄性!

它们冻饿而死,变成一片冰雕!

冰雪使它们成为一体,把它们铸就成一座坟墓,为它们谱写一片白色的墓志铭。

一只只冰雕成为雪色整体,向心而站,头垂胸口,一圈圈如同隔挡风雪严寒的篱帐。持续的奇寒最终打破了奇妙的顺时针螺旋热循环数学结构。这一热量代谢般的庞大热力循环系统运行速度在酷寒中渐渐迟缓……

……最终,最外围几乎快要被冻僵的雄企鹅无力挤进群体内部,整个移动体就此完全停在了固定的位置,企鹅群进入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固态热力内循环模式。

如此庞大的一个动物流体,一圈圈冷却变成固态,热力内循环终于崩溃,陷入彻底混乱。处于最内层的雄企鹅同样无力挤出热力圈,它们仰头散热,叫声凄厉。

核心层的成年雄企鹅热死在内围并向内倒伏,处于贴近层的企鹅又倒在它们的尸身上,再外一层的企鹅半倒靠在贴近层企鹅的尸身上……

热死的企鹅和冻死的企鹅的分界线在哪里,没有谁知道,此时也没有任何一个队员有心情知道。

智能系统也许是秉于‘职业操守’,它在耳机中向黄威廉报告说,从最终的分析结果判断,有不超过五分之一的成年雄性橘吻企鹅因持续过高的体温热死在核心层……

黄威廉不想听,但没有斥止它继续说下去。

数万只企鹅,像一朵掩盖在冰雪之下的花,……花瓣层层开放,未竟全开……

……雌企鹅不会来了,它们被冰封在冰缘绵延十公里宽的新生冰带之下,更多的沉入海底,或者已成为守待着的海鳍兽的腹中之物。

它们回归海水的路程被反常的严寒拉长,等它们更为密集地纷纷跳进为数更少的入水口,云斑鳍兽早已忍饥挨饿等候多时。

企鹅们的身体对它们的大脑释放错误的生物信号,它们已经只能在水下坚持15分钟,它们原以为可以更久。

持续的超低温使上层海水温度下降2.1ºC,食物丰度的骤减迫使雌企鹅们需要一口气在水下呆更长的时间,下潜到更深的深度。

等它们意识到必需出水换气时,回头游向出水口,才发现原来的入水口的破碎浮冰被冻结在了一起。许多雌企鹅没能撑到找到新的出水口,体能更好的雌企鹅冲向那一小片新的狭小的晃动的水面时,才惊恐地发现那里挤满了云斑鳍兽。

成功到达出水口的雌企鹅恐躁成一片,在水下搅出大量气泡,气泡浮上浮冰底部,就附着其上,很快连成一片气膜。它们不知所措,体内的空气更快流失,再被搅入海水中。

雌企鹅们不敢靠近水口,但它们的身体已至极限,纷纷贴上浮冰底部,把头伸进气膜层,企图以此获得身体亟需的氧气。

一只体型较为壮硕的雌企鹅及早意识到气膜层里的空气并不能提供身体所需的氧气,相反,那些与海水温差极大的温热气体会更快地消耗掉身体内残存的含量极低的氧气。

它加力朝那片晃动的光明处冲去,消失在翻舞的鳍兽中间。

一只只雌企鹅尾随而去,入水般纷纷射向那片光明,眨眼消失在水面之上。

这又是一场云斑鳍兽的盛宴,但水中的橘吻企鹅们的噩梦远不止如此……

白鬓豚老早就嗅到猎物的气息,它们大群潜伏在各个出水口深处,一切出入水口的异类都将成为它的猎物……

幸运的体格强壮的雌企鹅得以跳上冰面。更高的冰面将它们中的一部分永远阻挡在了水里。还有一小部分没能撑到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而被时间淘汰,就此慢慢沉入下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雌企鹅需要足够的食物,它们为了待哺的幼雏,不得不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下水,一次次向前寻找更远的入水口,一次次跳入冰冷不适的水中……

一次次,当雌企鹅前赴后继跳入海水之中,注定将有更多的企鹅幼崽失去母亲……

“怎么办?”

其中一个队员来到黄威廉身边问。

黄威廉抓下一块雪块,一下搦碎,紧了紧牙关,深沉地吸进一口气,说:“我们无能为力”。

风哨声小下去,迷漫的雪尘渐渐无力如尘埃落定,天空格外晴朗起来,蓝得纯净欲滴。

队员们围过来,并没有主意。风说消就消,实在诡异,黄威廉转头向太阳的方向看去,日光织出一围不规则的圆形虹光,隔着护目镜仍能感受到它烈毒的光线。

“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又向来路看去,风雪早已完全覆盖住来时的痕迹。

“走!”

简简短短一个字,宣告此次任务到此为止。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刺激场面,除了艰难的一段暴风雪中的跋涉,也没看到队员们期待中臆想的出奇之处。

此次旅程,就这样,被这一个淡而无味的字给概括了。实在既遗憾又心怀不甘,又深知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其中一名队员看黄威廉头也不回就往回走,刻意在他面前看了看周围,提议说:“不如让直升机过来接咱们……”

这话队员们心理上一致认同,有几人随声附和着。多数队员还是谨慎地看着队长的意思,眼里闪动着更为深沉的信任。

黄威廉淡然说“没有直升机,怎么来,怎么回去!”

之后就吩咐所有队员打开手臂上的矛枪保险。

对于来之前黄威廉强烈要求必须配备按着他的技术要求制作的臂绑式矛索,不但队员们不解,合作几家环保组织对此也颇有微词——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据此高层不少人很是反对,一方面这不明用处的东西会给队员们长途行进中造成不小的负担,最主要按其各项技术指标要求,制造成本还不低。

出于各方面考虑,黄威廉不想过多解释,干脆就什么也不解释。白明川问他也不说个所以然。还是白明川顶着各方面压力,力排同层众议,对他有求必应。

黄威廉话说得毫无余地,“不答应,对不起!你个老白毛另请高明!”

白明川恨得咬牙切齿,指着黄威廉的鼻子问候他老母。但没办法,谁叫这任务只能交给他才放心。

“回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白明川嘴上恨恨地占着便宜。黄威廉当然听出,老白这老不正经最占心的希望,还是他能带着他自己和队员们平安归来。

那想坐直升机的队员一开始就极力反对黄威廉这一举措,并事事与他唱反调。原因无二,这人大概骨子里就有一种肤色方面的优越感,并且真论起职业能力,自认更在黄威廉之上。此次任务,他也是队长的热门人选。

一心想当队长的不让当,一心推却的推也推不掉。

那人在头盔里低骂黄威廉蠢猪,又辱骂他的肤色,悻悻地慢吞吞抬起右手。

队长命令一发出,其余队员迅速打开手臂矛枪的保险,并按当初训练步骤,枪头始终对着地面。那人却还在头盔里骂骂咧咧,抬起的右手又放下了,碰都没碰那保险。

风完全停了,天蓝地白,四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一种仿佛从不曾存在过的寂静,让黄威廉深感不安,他吩咐队员保持紧凑队形,如此神经兮兮,搞得队员们也紧张起来。

那名队员脸上不屑,缀着队伍,似离非离。

南极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静得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如同处身在一个无声的全息世界当中。

黄威廉向后看去,见那名队员懒懒散散走在最后,后面的企鹅坟墓已经与冰雪大地融为一片没有界线的白。

那人只所以如此,黄威廉心里自然清楚,既然接了老白的活儿,除了免不了暗骂几句‘蠢货!’,还要对这蠢货的安全负有相当的责任。

一想到要对这蠢货的安全负责,黄威廉就有一种累感,或者干脆就是一种负重感!

不止心理负累,身体都感到背负了一层沉重的东西,黄威廉从最后那人散漫摆晃的肩头放眼望向渐行渐远的企鹅坟墓,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把目光放远使心胸开阔,以为心理减压。

说也神奇,果然,黄威廉只感心胸登时一轻!脱重一身轻的美妙的、正将进入安歇的疲乏状态!他站定,眼神快速扫过每一个行进中的队员,许是心境造成了错觉,他们每个人的步履也似乎变得轻松起来。

余光掠过最后那名队员高大的身影,看到远处企鹅坟墓浮起一片灰色的动态景物?

“抛锚!”

队员们惊而回头,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抛锚!”

黄威廉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头盔当中嗡嗡作响。他们看到了异样,但并未来得及在脑中形成定象,手臂上的矛枪‘嗦、嗦、嗦、嗦、……!’全部深深射进雪白的地面之中。

黄威廉看到一片雪色浮尘从远处企鹅坟墓方向腾起,快速漫延而来,手指正按向手臂,就看到那蠢货漫不经心地站定在前面一个队员的身后两三米处,并不理会他的命令。

‘这种人咋不死啊!’,黄威廉心里咒骂着向那人大喊:“抛锚,你这蠢货!”

拔腿就向那人跑了过去。

还距那人四五米远的距离,黄威廉一脚弹离了地面,直向那浮身而起的队员飞了过去。

雪尘迎面升腾而来,呜地一声掠过众人而去。

每个人的身体都飘浮起来,队员们像在微风吹拂下锚在地面的风筝,此时才感到队长果然有先见之明,之前对这多此一举的装备微词满满,对队长此举的诸多不满,全然在这飘身而起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那人是在飘离地面时才想起此时需要惊慌,于是就惊慌了,由于出发前此人缺乏于此一装备的专门训练(他是有意而为,以此抵触来表达点什么),身体空中失衡的第一反应是‘抓住’!

但他抓无可抓!他的臂展够不到锚在地面的队友,完全陷入慌乱的手脚在空中扑腾,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落水者。

黄威廉在飞向他的过程中看到这蠢货惊叫着把矛枪射向了天空。那矛枪的后座力把他像水面的皮球一样反弹而下,触地之后再次反弹而起!

矛枪射至高空二十米拉出一道笔直的银丝,猛然又被人桩给扽了回来。那矛枪细如一根银色利钎扽射而回,如钢针射豆腐般穿透他的大腿,又像纳鞋底一样拉出一段银绳,矛尖一半扎入地面,随即被他飘浮而起的身子又带了起来。

由于地面表层强度及深度不够,矛枪的自动逆棘并没有弹开。

就在这家伙鬼哭狼嚎的同时,黄威廉已经在空中五米高处扣住该名队员手臂。他双腿迅即盘住队员腰部,折身向下,看到雪白一片的同时手上的矛枪已发射出去。

这是黄威廉第一次,面向大地时,看到大地是在自己的上方。

卷扬系统快速收索,两人迅速升到地面。每一个队员都心生一股被地球抛弃的绝望感受。

若非有锚把他们固定在地面,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分分飘离地球,抓无可抓,然后……

他们恐惧着未知的然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身贴着地面把头转向队长的方向。队长从那难管的家伙大腿上拔出矛头,那货随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队长左手快速在那家伙右臂点按两下,矛索迅速收回。那家伙左手捂着腿上的伤口咧着嘴叫,队员们看得清楚,队长的脸色极其难看,恨不能一巴掌幠死他,他扣住那家伙手腕,瞄准地面,怒吼道:“抛锚!”

“你妈(的)个X的,抛锚!”

那人终于把手从腿上移向右臂,按下抛锚按钮。

队长轻易不这般骂人,除非实在控制不住情绪。队员们无论国籍,都知道骂人的话不必深究其意,就是单纯的情绪发泄,恰如角斗,剑招出去,就是为了刺伤或刺死对手,而不必在意招势的由来和典故;虽然后来琢磨不明白,单以字面而言,向他发泄情绪,何竟殃及到他妈妈的生殖器,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是想要侮辱他的母亲吗?还是以此意淫与他母亲有一腿,污蔑他母亲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被骂的队员半点不反感队长骂他,相反,这货因此感激涕零,心想:如果米莲娜愿意,我完全不会反对。只要你不嫌她是个老女人……

那一片动态的灰色景物正从企鹅坟墓中心飘升,像无数无风坠落的枯朽的叶子,袅袅而上,又如同一片支离破碎的灰色云雾。

有细微而宏阔的声浪传来,一波一波,如水底听音,真实,又不真切,从灰色云层发出。极可能是声波发生变异所致,很别扭。

那些企鹅幼崽还活着,发出凄凉的叫声。它们不翼而飞,在空中奓开着没有羽毛的翅膀,它们落向蓝天,也许以为正掉落进大海……

大气层陡然压迫在每个人身上!仿佛每一个细胞都附上了重量!

重力的回归毫无徵兆,仿佛突如其来的渗透一切的无形巨力,一瞬将轻如鸿羽的身体牢牢压制在地面。

上浮的企鹅幼崽如一片灰色浮云,在数十米高空静止了一下,突然便化做高空坠物。不计其数的企鹅幼崽几乎同时奓了一下翅膀,就此变成自由落体……

只有黄威廉看到这一幕,其他队员平躺在地望着天空,无法形容的疲乏凭空降临到身体上,每一寸体肤,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只想要就此沉沉睡去。

黄威廉眼看着最底层的企鹅幼崽飘飘忽忽,如战阵上冲在最前的混乱队形的敢死队,在它们临近地面,雪白地面参照系进入视线而显得的突然加速坠落中,他赶忙把头偏向一边。

是不忍看到最后一幕,虽然距离很远也看不到什么。他不忍想到接下去的情景,对于想像中那一幕,并非没有畏惧。

雪白的坟墓,像一个规则的巨大无瑕的白璧,又像一朵洁白的花。

它们用最后失落的生命,为这花绽放生命终点的颜色;

一瞬的鲜艳,如落地开花,如落雨连绵,触目惊心……

黄威廉简单为队员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处,不给队员们缓神喘气的机会,命令立即拔锚启程!

一路上,队员们把枪口对着脚下的大地,不敢丝毫放松紧绷的神经。他们回顾队长之前近乎执拗的坚持,这才想起探险家利奥•亚哈斯的前车之鉴。

如果他当时邀队长同行,或许结局会大不相同吧……。他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如此想。

“不要再来了……,永远不要再来了……”

利奥•亚哈斯恍忽站在冰雪的尽头,无言地说。

……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松脱,在船离开这片冰雪大陆之后重又归于沉重。面对远去的白色冰原,严寒如剔刀割面,黄威廉苦涩地露出无言的嘲笑

——利奥•亚哈斯为毫无意义的事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呢?

……

汇报工作结束后,余下的事就交由队员们去做。

环保组织都是一群悲观的人,面对此趟南极之行带回的影像和文字资料,更没有谁还能笑得出来。

除了一个人。

许多日子之后。

满头白发的白明川手臂上搭着外套,正等在总部门外。

见黄威廉终于从里面走出来,就堆起笑脸迎上去。黄威廉抬眼看到那张无比‘阴险丑恶’的老褶子脸,真想换上一只铁巴掌,抽这老东西一个满地找牙。

“走,老规矩!”

白明川豪迈地拍着黄威廉的肩膀,对那一双毒箭般不断射来的犀烈眼神早已免疫,脸皮厚如射不透的狮皮盾。

“咋不喝死你个老东西!”

大概这话老白早也耳朵里听出膙子来了,脸上得意着白了他一眼说:“喝死我个老东西,你小子就解脱了”

黄威廉听得出,老白个老东西这话里其实是藏着歉疚和伤悲,老家伙掩饰的很好,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一想到那番死里逃生,实在让黄威廉咽不下这口气,也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白了老毛的铁公鸡!架上火也得让这铁坨子好好出点儿血!再不能像以往,二两劣酒一碟花生米就把老子打发了!(注:这话与事实严重不符,其实至少一回是四菜(炒菜:两荤两素,小馆子菜色)一汤,外加一瓶平价白酒)

“这回喝29年的‘四段村’!请不起回家脱了睡去!”

黄威廉恨恨地暗道:喝不死你也得淌(出血)死你!

老白心里咯噔一下子:你小子宰老子可是宰到大动脉上了啊!29年的‘四段村’?!老子平常做梦都没敢喝过!

你这是要动我的棺材本儿啊!

白明川拿手连连指点着黄威廉,恨到说不出话来。

什么样的馆子才能衬得上这酒?什么样的菜才配得上这酒?什么样的……?

“回家脱了睡去吧你!”

黄威廉不给老白抠算的机会,往死里激将。

“搂你妈睡去!走!”

血是出定了,趁此良机,嘴上回回本儿。

……酒不过三巡,杯中还有,瓶已见底。

“奶奶个大白腚,这酒真屌日少!”

老白双手捧着残剩的小半杯,似沾似不沾‘吱儿、吱儿’地往密闭的嘴唇里吸酒,50%的含有酒精的空气,49.9%的口水,此外含在喉咙里好久才一狠心咽下去的,就全是酒。

一瓶‘四段村’老白撧了一大半,仍哭丧着脸,好像老伴儿跟连墙老王头跑了似的。黄威廉后悔这一刀把老东西宰得是不是忒狠了点儿?

马上一想到差点儿就见不到‘四段村’,看来老子对你个老白毛儿还是太心慈手软了!黄威廉的后磨牙把碎烂的混合物狠加碾磨,用力咽下去,只当是这老龟孙一身排骨上的里脊肉!

他知道,有些话,老白也只能借着酒劲儿才好对他说出来。

大概这好酒也上头,老白有了几分酒意,狠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下个月,北极还有一趟任务……”

“那帮子虾兵蟹将,都是些上锅的货,把我的人交给他们,还不得领到茄子棵(地)来去……”

‘里脊肉’正含在嘴里,黄威廉的心咯噔一下,无比后悔宰了老狐狸这一刀!

“早晚给你个老东西害死!”

杯底之酒,黄威廉一手执杯,和着咸辣苦麻的糊状混合物,仰头一饮而尽。

(注:橘吻企鹅——体型最大的极地游禽,近代生物史上曾在较长一段时期被称为‘帝企鹅’,现已灭绝……

云斑鳍兽——因其通身布满黑蓝色云状斑点和斑块而得名,为肉食凶性海兽,近代生物史上曾在较长一段时期被称为‘豹海豹’,后因该物种与豹并无多少形似,经过生物学界好长一段时间研讨决定,以‘无形似,取特点’原则,最终决定将该种生物(不包括科中其它物种)更名为‘云斑鳍兽’。

白鬓豚(又名白鬓鲸)——该物种曾被称为虎鲸,由于虎这种生物在现世已没有存活个体,并且两种生物并无物种非通性生物外貌特征相同或相似点,鉴于此,最终更其名为白鬓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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