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辰被凌老爷子耳提面命了一番，才开车从小区出来。凌霄等在旅馆门口，两人随便吃了点早餐，便一起出发往兰泽市去。兰泽市在无量岛外，导航到目的地要两个多小时。那家人姓楚，凌辰自小认识，但从来没有去过他们家。不管是上门探病还是拜访，空着手去都不太好。即将到的时候，凌辰在路边的连锁水果店停下，买了个果篮。见此，凌霄也去不远的药店买了点保健品，还有红枣党参之类的礼物。楚家的位置在郊外。郊区空旷，很容易找到停车位。停好车，两人拿了东西，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去。青石板路的缝隙间，长满了野草青苔。这边的民房不多，东一间西一间，一路过来只看到几只懒懒散散的鸡，以及两条狗。站在外面遥遥望去，楚家是一栋很古朴的老房子，周围筑起了高高的围墙，顶端插着玻璃片。房子是民国时期的风格，有两层半，白墙黑瓦。围墙里面种了好些竹子，有青翠的细竹枝叶探了出来。门是双开的没有刷漆的大木门，几块厚实的木板拼接的。外面没有锁，凌霄便踏上楼梯，上前敲了三下。楚家老两口早接到电话，知道凌家的人要来。听到敲门声响起之后，楚奶奶过来开门，含笑让凌家叔侄两个进去。一进门，才知院子里头更大。围墙以内不止有成片的竹子，另一边是小池塘，池塘清澈见底，能看到底下的石头跟水草，池塘旁是避暑的小亭子。小池塘边还栽着三五棵柿子树，一棵黄皮树。黄皮树不远的葡萄架，搭了一个秋千。通往房子的小路铺满了鹅卵石，楚奶奶慈眉善目，跟凌辰说着闲话。“昨日你爸过寿，我们不方便过去，就打了电话。凌霄这个孩子回来，我们也替他高兴……”楚家的两个老人都是七十多岁，楚奶奶的身子还算健朗，穿着古朴的布鞋，满头黑少白多的发梳地纹丝不乱，在脑后攥了个小圆髻。楚老爷子前些天摔断了右腿，得坐在轮椅上，需要人照顾。老夫妻两个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只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娶妻生了独女后，小两口就早早去了，留下孙女楚楚与他们两个老人相依为命。楚楚打小多病，尤其是初高中后，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输液，不得已休了学。还好老两口有点退休金，再加上儿媳老家近年拆迁留给女儿楚楚的钱，家里还能请个保姆，帮着照顾着日常。楚老爷子见他们进来，拿颤巍巍的手要给他们倒茶。此举看得凌辰赶紧上前，笑道：“楚叔，我们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我来就可以了。”

说真的，这一家也真是不容易，老的老病的病弱的弱。凌辰洗了四个杯子，都一一满上了茶。凌霄是后面进来的，他把提着的果篮礼盒都放在客厅圆桌旁边空置的柜子上。已近中午，天光正好。只见小道士眉清目秀，自然笔挺的身姿，天生正气。打眼一瞧就是个好孩子。凌老爷子昨晚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楚爷爷看到凌霄，就知道他是谁。楚爷爷既为老朋友欢喜，又不禁冒出一股酸，有些难受，心下叹息：这孩子长得真好，是楚楚没有福气。当时凌老爷子高兴地没边，语无伦次地在电话那头重复，说凌霄这孩子失踪那么些年，虽作了道士，但还能回来，真好。楚爷爷挂了电话后，只顾着可怜他家楚楚。医生说，尽量满足她的所愿，她也就这一年几个月的活头了……一想这些，楚老爷子禁不住胡须颤抖，滚落两行浊泪……老人家好面子，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地背过身，说：“刚刚一阵风，有沙子进眼了……”楚奶奶就坐在他边上，见老头子这个样子，她不好意思地笑，边给他拿纸巾擦眼泪，边说：“这房子冬暖夏凉，风一直挺大的……”房子空旷，中间还有大天井，供自然采光换气。四面八方确实有风，微风，吹不来什么沙子，但含着淡淡的药味。等老人家情绪稳定了些，凌霄开口说：“楚爷爷，能否让我看看您的腿？”

楚老爷子是在家里的院子摔断的腿，当天已经打过石膏。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人家更是好得慢。其实他已经算幸运的，只是摔到腿。医生说很多老人家摔到中间的骨头，就只能瘫在床上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来看吧。”

不知道小道士为何出言看他的腿，楚老爷子当他是好奇。为两个小年轻配阴婚的事，他跟老伴昨晚谈了一番，都放下了。男方的孩子好好的，怎么能配婚，成不了的事，就不指望了。一把年纪的人，楚老爷子其实更希望家里多来些年轻人，登门说说话，多留些时候，带点人气。得到允许，凌霄上前几步，在楚爷爷的轮椅前蹲坐下来。他两手按着楚爷爷的那只断腿，手法怪温柔的。几个人好奇地盯着看，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默间，楚老爷子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只腿循序渐进地变温，开始暖热、炙热、烫热……老人家本就迟钝些，禁不住额头流汗时，楚奶奶才察觉不对劲，问他：“你很热吗？”

楚老爷子看着还红光满面的，脸色好的过分。他愣了愣，点头：“是有点热……你们不热？”

当然不热，楚奶奶还觉得这天有点凉呢。她又抽了纸巾帮老伴擦汗：“你可别再生病了，再有个什么，我就……”楚奶奶及时打住了话头，因为她余光中看到小道士正在帮老爷子拆石膏上的带子，她赶紧出言阻止：“你这孩子，不要动！不要拆！现在还不到时候……”凌霄的动作一顿，微抬头，解释道：“楚奶奶，爷爷的脚已经好了。”

“什么？怎么可能？”

于是凌霄下一刻，便将石膏轻而易举地拿下来，放在一旁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