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十来日，沛云她们挑了种，那些犁地的也犁完了，就让他们整土竖垅，长生他们就改为再前面打窝，沛云这些就丢种子和用脚把土盖上，倒也一切配合地顺利。只不过那些整土的人速度太快，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加上看管依然紧，就一直不得说话的机会。

等到过了五月下旬，这一大块地里的黍才种完，接下来就是没几天的收麦了。朱福朱利见他们干活挺卖力，每每送他们回去都在监院面前夸赞他们。所以五月最后一日，给他们放了一日假，让他们可以去山下的集市看看。只是天黑之前定得回来。

四公主她们这几日竟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特别是五公主，觉得比宫里什么都不做好得多。但这几日也疲了，得了一日假，也想着去山下看看，想约沛云去。沛云拒绝了，只说想休息。于是几人讨论去南边的集市还是北边的集市，最后得出结论虽然正门石阶难爬，但是南边是白鹿县府衙所在，集市也更大，就选择了南面，还拉上了几个家里的兄弟，以免人生地不熟被诓骗了去。

等她们走后，沛云才起来去找小豆他娘，就是负责给她们浣洗的大娘，借套普通的农户衣服，那大娘好说话，拿了自己的干净衣服与她。虽大了些，但是将就着穿也合适。沛云做了普通女郎打扮又去了后门处等。许是出来太早，等了大半天才见到宋长生前来，后面还跟着四皇子和另外一个并不相熟郎君。

等到了这里见到沛云在此等待，四皇子与那郎君才有所悟地悄悄取笑长生：“说什么有其他事不与他们去，原来是这里有佳人等着哦。”

“别乱说，是真有事。你们可别在她面前说这些，人家女郎面子薄会生气的。”

沛云看着他，眼神问他，不是说好了人越少目标越不明显吗？怎么又多带两人。

长生无奈：“他们发觉我要单独走，就非得要跟着来。没事，他俩去了也不碍事的。”

“沛云女郎好，吾是苏冠霖。”

四皇子倒是主动上前给沛云见礼，沛云连忙回礼。

那不相熟的郎君也跟着行礼：“女郎安好，唤我苏亦睿极好。”

沛云又回一礼。

四皇子沛云现在是认识的，只是这苏亦睿，不曾知道啊，只是也姓苏，想来也是皇家人吧。四皇子见她在琢磨，立刻将手搭在苏亦睿肩上，“沛云女郎不知，他啊，是我二叔，他父亲与我爷爷是亲兄弟。”

先帝？亲兄弟？可是看着年龄相仿啊。

见她迷茫，长生对他细细解释，皇家的辈分如此，很常见的事。只不过说苏奕睿双亲早去，自小也是跟着皇子一起长大，大家都比较熟而已。

......

路上，苏冠霖一直追问什么事情，拗不过他，长生才与他讲了。那第一日去做活时，他在那些拉犁的人身上看到了都有差不多的刺字，之所以说差不多，就是那些刺字虽然大小一样，位置一样，但是所刺字有些不一样。

“手臂刺字？”

两人惊呼，说完又赶紧捂住嘴。

“是，是刺字。咱们大晋现在一般来说不会往身上刺字。而且看他们的刺字都是很多年了。那你们说，这些人原来是些干嘛的？”

“军户？”

两人又异口同声说道。又相互嫌弃对视一眼，这苏亦睿跟着问：“既是军户，为何又在此处，已这段时日看来，那些人对待他们可不算善待！”

至于为何这二人能猜出这些人原是军户，这要往前面几十年说起。

大晋建国到现在不过两代。前朝暴政导致乱世，群雄逐鹿天下，为区分士兵或是防止逃兵，多给士兵在手背或胳膊上刺上所属军队名字。后四皇子苏冠霖他爷爷一统天下后建立了大晋，就封了不少有功的士兵为官，有些手上有了刺字不便于遮掩，加上确实在军中起来的官员很多都不曾有较高的学识，所以就被一些文官相轻，时间一久，文武两派之间就矛盾丛丛，但是打仗既要武官在前方冲锋陷阵，也要后方文官鼎力筹备才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将士兵以刺字区分所属改成用一方颜色不一样的领巾区分，比如别沛云她爹的车骑军就是蓝色领巾。

但原来的有刺了字的士兵，有受了伤不能再去战场上厮杀的后，就可以不用等六十岁才回乡，就可以五十岁就可回乡领了朝廷分的田地回家种地过活，有些没有能力种地的就可以同那些儿子全都死在战场上无人奉养的老人一起居住在朝廷为这些既做不得军户也没能力做农户的人设的安乐堂。就由回家还有能力劳作得了田地的那些人所种粮食分得三成给安乐堂，就不需给当地官府缴纳粮税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这些做活的人是当年那些退回来的军户？”

“是，虽咱们大晋现在废除了刺字，但是当年那些已经刺了字的士兵至今还在啊。”

“可是那些人他们要不没有能力住安乐堂，要不就有自己的田地。何需来这.....等等！”

四皇子脸色凝重起来，想到一些东西。未继续说话。

沛云细细说来：“第一日我们下山时，那朱福是不是说过这些地是他家朱县令的？”

苏亦睿跟着回忆：“可是我们到了时，那朱县令怎么说的？”

苏冠霖想起来了：“他说他替白鹿县安乐堂的那些人谢我们。”

“这就说明，我们这些时日所种的地是为了安乐堂所做，所以书院才年年派学生来帮忙做活。否则堂堂白鹿书院何至于为朱县令个人所帮忙，总是为了这些为国奋斗的人帮忙才说的过去啊。”

沛云的话引得几人连连认同。

而且那日，那些人窝头都舍不得吃，想来生活是不宽裕的，否则何至于如此做。可朝廷对这种返家的人都是按照一人田四亩地四亩划的啊，有时碰上那地贫瘠可能还有多的。就算交了朝廷三成粮给安乐堂，但是也还有七成，他们回家都五十来岁又不好再成亲生子，一个人怎么也都是有富余的啊，何至于如此状态。这些是沛云所知道的，她在军中，对这些是清楚的。

所以到底是如何，还是要找那些人问问清楚才好判断。

只是说来容易，只知道这些人住的村落，又不知具体位置。所以还是得去找找，还不能打草惊蛇。

......

几人顺着之前干活的田地里，这一片整整齐齐的地都是经了自己的手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番成就感。

地里没有人，几人又顺着小路来到这村里，果然就看见这村落房子还是多，只不过还是民房居多，说是有个集市不过是有有些作坊在此，零零星星有些人蹲在村内的大路上卖东西，但是买的人可不多。进了村没走两步，就有人拦住了他们四人。“你们是干什么的？怎来此闲逛。”

这人穿着朱府的衣服，果然，这里有猫腻，不然何至于还安排人看着，有脸生的人就要盘问。

长生连忙上前，冲他抱拳行礼：“我们是这山上白鹿书院的学生，今日山长给我们放假，知道这里有集市，想来逛逛，山上饭食吃腻了，想来这里打打牙祭。”

那人仍旧质疑：“南边就是县城，那边集市不知比这里好多少，你们为何来这里？”

长生装作不知：“我竟不知，我只知两边都有集市，但是那边的石阶太难爬了，就选了这边，竟不知这边小一些。”

“你们那石阶确实太难爬了。”

这人颇为认同地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不对！白鹿书院平日里不放假的，只每季放假，你们不可能现在就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