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帆腿上的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他抱着秦嫣红走起路来速度并不算快，就这样的脚程，恐怕走到镇上也要后半夜了。越急越容易出问题，秦振帆满头大汗，心里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要是这会能有辆车该多好。他想起了自己上一世买的摩托车，那开起来，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就算没有摩托车，自己刚上班时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辆凤凰牌自行车，那也够气派的。再挂个公文包，走到哪里谁不看看这帅气小伙的飒爽模样，那会可能是秦振帆感觉自己最成功的时光了。可眼下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村里，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走不好还会踩到凸起的石头，崴一下脚。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是这大半夜的，他又没有认识的人，别说自行车了，想要一辆板车都费劲。秦振帆的步伐越来越快，原本已经快好透的小腿，又开始隐隐约约地疼起来。老胡头心知这样不是办法，便跟焦急的秦振帆说：“你先走，我们在三岔口汇合。要是我没来，你先走，我会赶上你的。”

秦振帆扭头看他，一句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老胡头就已经扭头往另一边走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五队？五队？他去五队干什么？这个时候去五队？秦振帆脑海里有一连串的问号，在思考五队这个时候有什么人可以帮到他们吗？可惜，他本身认识的人就不多，唯一熟悉的，印象深刻的，也就自己前一世的家人，和欺负过他的那些村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就闷头往前走就是了。秦振帆不知道这样走了有多久，但他累得不行，主要右手还抱着秦嫣红，那丫头正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十分香甜，右边的胳膊已经酸的快要没有知觉了。秦振帆看看她睡熟的侧脸，实在不忍心叫醒这丫头，只能站在路边大口地喘着气，换了左手，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前行。实际上，就在几分钟前，他早就过了三岔路口，感觉老胡头一时半会应该赶不上来了，他也不能停下脚步，索性没等他。又是一个十分钟过去，豆大的汗珠顺着秦振帆的脸颊滑落，将他胸前一大片的棉布汗衫给浸湿了。就在这时，周围寂静一片的黑夜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秦振帆愣住，下意识地往路边让了让。还没等一会，一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卡车从他身后开了过来。透过驾驶室清亮的玻璃窗，秦振帆看见老胡头正在朝他回收。没一会，他将头探了出来，喊道：“哎！小子，快上车！”

秦振帆无比震惊，愣神间，手里的妹妹已经被老胡头接了过去，他抱着丫头往中间挪了挪，给秦振帆让我一大片空间。“快，上来。”

老胡头朝他递手。秦振帆握住他那粗糙宽厚的手掌，被他一把拽了上来。“坐好了，你别着急，我们一会就到了。这里开车去镇上也就十几分钟。”

秦振帆机械地转了转脑袋，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老胡头。老胡头似乎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十分悠哉地从口袋里掏出卷烟，还顺手给驾驶员递了一根。这老头，原来这么神通广大的吗？他不是，当年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广的人脉？要知道这可是七十年代，在他们这个农村要找到能开车的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老胡头认识这样的人就算了，竟然还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叫出来。驾驶员猜出了秦振帆的心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小伙子，老胡头原来是我老师。最开始的时候，他来我们这边，就是教书的，后来跟村委闹矛盾，就不干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山上去打猎了。”

秦振帆木讷的点点头，预感事情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先不说老头可以这么任性地说不干就不干，那可是组织安排的活。去山上那也是公家的地方，给他住给他打猎，这么多年没人找他麻烦？难道老胡头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他以前从来没听人说过啊。秦振帆听驾驶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大哥，你是南方的吧？”

“对勒。你听出来啦！噢哟，别说你小子运气是真好啊，我是在枫钢开大车的，这不这几天正好回来有点事，来这边送点东西，顺道回村看看我家亲戚，没想到正好给老胡头撞上了。其实我计划明天就走了，谁能想到睡得好好地被胡老师给拎起来了。”

秦振帆笑笑，十分真诚地说：“辛苦你了大哥，太谢谢你了。这么晚还要麻烦你。”

“哎呀，说哪里的话，不麻烦的，我们嘛，助人为乐！”

老胡头坐在两人中间，乐滋滋的叼着烟，半天都没点，估计他顾虑有秦嫣红在，怕熏着孩子。要不说还是大学教授有素养呢，这会就能想到这么细致的问题了，太贴心了。“你一会啊，到了就跟医生好好谈，别着急上火，什么问题问清楚，有什么看什么，咱别有顾虑。”

秦振帆懂老胡头的意思。这年头多少人因为穷，看不起病，小病拖成大病，多年以后一命呜呼。秦嫣红大约是被破路给颠簸醒了，睡眼惺松地揉了揉眼睛，等看清眼前的人以后，她直接懵了。愣愣地盯着老胡头看了好久，本来以为她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怯生生地撇着嘴大哭一通，没想到她看了眼旁边的秦振帆，发现哥哥正一脸宠爱的看着她，突然就不害怕了想了一会，她脆生生的开口叫到：“爷爷好。”

“哎！好！你这小丫头还挺懂礼貌。”

秦振帆欣慰自己的小妹打小居然这么机灵，说：“这位你要叫胡叔叔。”

秦嫣红歪头看看老胡头，虽然感觉老爷子的年级应该是爷爷，可是大哥说什么是什么。她又叫了一声：“叔叔好！”

老胡头说：“叫爷爷。叫什么叔叔！”

秦振帆有些无奈：“老胡叔，她是我妹妹，叫你爷爷不就差辈了？”

老胡头一拍脑门，笑道：“还真是，你瞧我这人，一见到小丫头笑，什么都忘了。”

秦振帆知道老胡头这人好像一辈子没娶妻，虽说一个人过得也还算充实，可是人到了年级，老婆可以没有，一儿半女那是真缺不了。看得出来，老胡头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典型的外冷内热，看起来是坏人，内心其实又温暖又细心。“红红，你不怕他吗？”

秦嫣红认真地看了眼老胡头，冲秦振帆说：“哥哥不怕，我就不怕。”

“那好，以后咱们就叫他，胡老爹，好不好？”

秦嫣红还没理解什么意思，只憨厚的笑着，半天来了一句：“哥，我饿……”驾驶室里一阵哄笑，秦振帆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减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