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然双手环于胸前，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既然师父不明所以，那我就跟师父解释一番好了。”

季渊看到她这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心下不觉好笑，但是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究竟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这些，就是枞树的树脂，成年老树都会源源不断地分泌树脂，具有极其易燃的属性，一点就着，可以取代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单说冬日的炭火，生活燃料，都算是一个不错的用处。最主要的是，它可以用来制造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林千然轻凑到季渊的耳边，挑了挑眉吐出两个字，“火药。”

季渊闻言，心里顿时重重地咯噔了一下，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林千然却颇有些眉飞色舞，“火药乃是用硝石、硫磺和木炭做成，硝石和硫磺都是易燃之物，但是两者皆不可易得，若是用这树脂取代改良，亦未尝不可，说不得还会大大增强火药的威力，还能大大减少制作火药的成本。”

“这树脂的提取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在这里开一道口子，然后用东西接着，过个十天半个月再来收便是。这漫山遍野的都是没有被开发过的树，当真是一个大宝藏！若是把所有的树脂都收了去，有了那样的大用处，还怕卖不到好价钱？光想想就好多钱啊！”

季渊听着，看林千然的眼神中越发带着深意，林千然说罢才发现自己师父现在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顿时噤了声，一副略带小心翼翼地神色看着他。她最受不了师父这样的眼神了，深沉地让人完全捉摸不透。“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

季渊开口，目光还是带着深沉，定定地望着她。林千然眼神咕噜转着，要怎么解释呢？她根本就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按说是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方才她却是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林千然最后只硬着头皮答话，“我是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季渊的目光依旧深沉，没有丝毫转变，林千然见他不信，便又保证似的重申，“真的！我在我爹的书房里看到的！我爹是将军，书房中自然有很多行军打仗的书，这个就是在炮火的章节中提及。我原本以为是书里乱写的，但是没想到真的会有树脂流下来。”

“既是如此，那你父亲为什么不曾向朝廷提出此法，为军中助力？此法一出，自然是大功一件。”

季渊并没有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林千然顿觉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一时兴起，师父思维缜密，一般的糊弄定是没法子交代过去。她沉吟了半晌才开口，“火药制造非同小可，我父兄皆是手握重兵之人，重兵加上火药，会让天家如何作想，我父亲自然清楚明白。他若是真的把此法献了出去，就算父亲是一心为朝廷着想，但也难免不会弄巧成拙，反而引来天家猜忌，反遭杀身之祸。”

季渊的目光依旧落在林千然的身上，愈发深不可测。“既是如此，你如何这般不知避嫌？火药制造非是你我这等无知小民所能插手，就算你想赚钱，也万不该打这样的主意。今日你所说的话，若是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也会牵涉全家，引来杀身之祸。”

林千然见他终于相信了自己方才的话，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于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她却是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师父您这就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才不想掺和到火药制造中，我只是想把这个点子卖给朝廷，我就继续吃分红，这样坐着等收钱，岂不美哉？”

林千然的眼睛又呈现出了两个元宝状，一脸财迷模样看着自家师父。季渊还未接话，她便又继续道：“我虽然觉得我爹的考虑也有他的道理，但是这样的做法未免有点因噎废食的嫌疑，若仅仅是为了避嫌就白白让这么好的资源浪费了，那更是对我大元的一个大损失！师父您说，是不是徒儿说的这个道理？”

“所以，徒儿此番并不单单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我大元着想。我大元有了这等助力，日后的军事装备定然蹭蹭蹭上到另一个高度，任凭南疆北漠西域东瀛那些异族都不敢来犯，到那时候我大元在这四方大地上就一枝独秀，所向披靡，大国泱泱，岂不威风？”

林千然一番话说得异常豪迈大气，季渊只神情古怪地睨了她一眼，并不接腔答话。林千然便又继续大言不惭的编排林老爹，“其实要说，我爹就是个死脑筋，他自己不方便提出这个法子，大可以假借他人之手来做嘛！他除了会打仗以外，其他方面真是榆木脑袋。现在这个法子由我来传播出去，也是为了不让这么好的宝贝白白淹没。”

季渊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表面不动神色，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什么。“走吧，该启程了。”

季渊淡淡地说，打断林千然继续幻想。林千然热情洋溢的一番言说，最后只换来了这么冷淡的回应，林千然顿时觉得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生生地泼了一大盆冷水，那感觉，当真让人丧气。“师父……”林千然不觉喊了一声，但是季渊的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看着前面那个走得潇洒的背影，不觉无奈，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风起盯着两手空空而归的两人，满脑袋都是大写的问号，说好的宝藏呢？季渊自然不会回答他的疑问，林千然也颓丧地假装没看到，风起看着林千然，一副了然状，我就知道，所谓的宝藏都是瞎编的。风起给了林千然这么一记眼神，林千然顿时很不爽，她明明就是发现了一条滚滚而来的财源，她要开口辩解，风起已经转身坐上了前面，只留下林千然一个背影，林千然满腹惆怅，他们两个都欺负她！林千然闷闷不乐地上了马车，脑子里还在不断地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个发财大计运转起来，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季渊依旧拿着书，闲闲倚着，慢慢翻看，神情专注。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对面的女孩吸引，她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眉开眼笑，满眼冒金光，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他终是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书，“阿然。”

他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马车里的安静，林千然一个激灵抬头看他，眼神中还有点怏怏。季渊并不看她，而是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淡声道：“你当真这么想赚这笔钱？”

林千然正襟危坐，一副正义凌然的神情，“师父，阿然不是想赚钱，阿然这是在为大元的蒸蒸日上添砖加瓦！是在为……”季渊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慷慨激昂，“既不为赚钱，那你把这点子免费贡献出来自然也是愿意的。”

林千然顿时石化，“什，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了，不是为了赚钱，那这个点子为师就大言不惭收下了，由为师出面办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只需拭目以待，看着大元蒸蒸日上，一展雄风便是。”

林千然闻言，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师父，您不是认真的吧！您怎么可以这样巧取豪夺，这样断了徒儿的财路！师父，不要啊！徒儿方才只是在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不想要赚钱啊！季渊淡淡地抿着手中的茶，就好像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样。他淡淡地摊开一张纸，体贴地给她研磨，“把提取树脂和制造火药的方法写下来。”

林千然看着眼前摊开的洁白的纸，她想跳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之后的一路，林千然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怏怏不乐。季渊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只当没有瞧见。夜晚行至邺城，他们住进了悦来客栈，林千然怀着愤懑的心情洗了个澡，一天赶路下来，身上的油腻汗气被洗掉了，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林千然给自己做了做思想工作，算了，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反正，她孝敬的是她的师父，就当是交学费好了。林千然治愈成功了之后，心情又恢复了美美哒，她推开窗户望外瞧，此时方方入夜，邺城没有宵禁，街道下倒是分外热闹，摊贩叫卖声不断。京城晚上是有宵禁的，所以林千然来到这里之后，几乎没有逛过夜市，眼下倒是来了兴致。她收拾了一番便欢快地出了门，她径直走到师父的屋外，正欲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师父的声音。“这件事你交给吴用去办，先让他按照上面的法子试一试，若是可行再与我回报。”

林千然竖起了耳朵要把墙根听到底，但是她刚把让人多贴上去，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风起一脸戒备地看着门外的人，看到是林千然，回头对着季渊禀报，“是阿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