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香有气无力的看向顾林，眼皮子眨动着，一句话也没说。

　　“娘，我们今天在县城的时候碰见了新书记，新书记说现在政府有政策，问我们愿不愿意搬到别的地方！”

　　张桂香还是没说话。

　　她听懂了顾林的意思。

　　心想肯定就是这个山搬到那个山。

　　不管是搬到哪座山，都是一样的过日子。

　　躺在炕上的周来钱，眼睛有了些亮光。

　　顾林又道：“新书记说的地方离县城很近，走路的话可能也就一个小时！”

　　“政府会出资帮忙把房子盖好，还会给我们分地，那边是平原好淌水，一亩地的收成肯定比咱们在山上种地的收成高！”

　　“本来书记说的时候我没多想，今天的事情您也看到了，我和来钱在这里待不下去！”

　　“我想搬过去！”

　　张桂香震惊的说不出话，她好像明白阿林的话又好像不明白。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阿林要带着来钱离开这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嫂，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小娟满眼是星星。

　　两只小手抓着顾林的手，激动地不得了。

　　“大嫂，是不是搬过去，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县城？”

　　“我们以后再也不用靠天吃饭？”

　　“对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有学校吗？搬去了我还能继续读书吗？”

　　周小娟激动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书记说那附近有个中心小学，周围村子的孩子都在那上学，你走路的话就半个小时！”

顾林回答。

　　周小娟扭头就对她娘说：“娘，咱们搬过去吧，以后咱也能经常去县城，再也不用靠天吃饭了！”

　　“你以前不是还想着你这辈子能去一次县城就知足了，只要你同意咱们搬过去，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张桂香在总算是听懂了顾林的话。

　　“阿林，我不同意！你爹和来运都在这里睡着，我们都走了他们怎么办？”

　　她脸上的皱纹很深，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顾林早就想到张桂香不会轻易同意。

　　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已经幻想着要搬到县城的周小娟，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凉水。

　　一下子。

　　蔫吧了。

　　“娘，你咋能这样？”

她撇着小嘴，委屈的都要哭了。

　　周来钱有了一丝丝亮光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他无声的叹气，转过身闭上了眼。

　　张桂香看向闺女：“小娟，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几辈子人都过来了，怎么你们就不能过？”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再好都没有咱这撒山窝窝好！”

　　“穷是穷了点，但有啥吃啥，搬到外面再好那都是别人的地方。”

　　“万一搬过去日子过得不好，再想搬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林，娘什么事都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能依着你。”

　　“娘还是那句话，你爹和来运都在这里睡着，咱们要陪着他们。”

　　“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娘死了是要和你爹站埋在一起，你死了是要和来运埋在一起的！”

　　“来运那么疼你，你舍得把来运孤零零的扔在这里吗？”

　　顾林忍不住道：“娘，活人比死人重要，人死了就是死了，他永远不可能活过来！”

　　“阿林！”

张桂香也生气了。

　　顾林又道：“娘，你心里不能只有来运，还有来钱！”

　　“来钱还活着，今天要不是书记出现的及时，三舅那一铁锹就落在来钱的脑袋上！”

　　“要是真的落下去，来钱脑袋就开花了，指不定还活着没活着!”

　　“我也就算了，如果我忍不下去了，我离开这个家就是，可来钱不一样，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你老说来运心疼来钱，来运要是知道来钱差点被打死，他肯定同意我们搬走！”

　　“今天我和来钱躲过去了，下次呢？下次被打的不是来钱就是我！”

　　“我屋里那台缝纫机是来运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要是张家硬要拿走，我就和他们拼命！”

　　顾林说完，也不管张桂香生没生气，扭头就回了自己屋。

　　她知道张桂香固执，但不能不撞南墙不回头。

　　周来钱再不好再不听话，那也是她自己的儿子。

　　她怎么可以心偏到咯吱窝去。

　　闭着眼的周来钱，心里酸涩得不得了。

　　眼泪流到了嘴里，竟然是苦的。

　　比他小时候吃的药还苦。

　　周小娟第一次见大嫂和娘发火，还听到了二哥差点被打死的话。

　　脑子里都是蒙圈的。

　　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

　　张桂香气的拍桌子，扯着嗓子对顾林那屋喊：“来运媳妇，你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我也不会同意！”

　　“你要是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你就走，反正来运死了，我也管不住你！”

　　“你别想把来钱和小娟带出去。”

　　“娘，你怎么和大嫂说话呢？”

周小娟急的跺脚。

　　张桂香吼她：“咋的，你读了几天书心也野了啊！我说话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听了是吧？”

　　“我这么辛苦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要不是想着你们两个，你大哥下葬的时候，我就随了你大哥去了！”

　　“你才读书几天，你二哥去了两次县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想着往外跑，你们谁知道我的苦处！”

　　张桂香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周小娟又开始劝她。

　　哭声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这是顾林穿来这里，第一次失眠了。

　　前些日子天天刮风，白天还小一些，一到晚上就狂风大作。

　　本来就到处是窟窿的窗户，被吹得没有几块好的。

　　顾林侧躺着。

　　窗外的月亮很亮。

　　却也很孤单。

　　顾林心里酸涩的不行。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周来运在的话，她还有个商量说话的人？

　　是不是有周来运在，周来运会很容易的说服他娘。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睡不着，顾林就开始胡思乱想。

　　想了好多好多事情，还忍不住规划起搬过去之后的事情。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好像看见窗户边多了一个黑影。

　　黑影一闪而过。

　　她又闭上了眼。

　　墙根下的人蹑手蹑脚，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