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伯爵西餐厅是一家售卖俄式菜肴的餐厅。具有很浓郁的俄罗斯装饰风格。

卢思言4点50分准时进入餐厅，餐厅里就餐的人并不多，客人大多是居住当地的俄罗斯人和个别中国人。卢思言知道，东北有很多在大革命时期逃亡到中国的俄罗斯旧贵族。他们虽然身处异国，但依然保留着传统的生活习惯，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卢思言请服务生安排一个两个人用餐的位置。他坐下后就打开报纸，这是一份日语版的《新京日报》，为了显眼一点，他特地把报纸的头版朝向了外面。

5点钟，安琪走进了餐厅。她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有两三个客人都在看着报纸等餐。她首先排除了一个俄罗斯老头，因为他看得不是日文报纸。然后她继续往里走，她不敢确定接头人是不是会比自己早到，如果对方迟到的话，安琪只能先找个位置坐下来等待了。正当她在踌躇之间，她看到了一个举着报纸的人，报纸的头版朝着外面，正是一份日文版的《新京日报》。那人翹着二郎腿，报纸遮住了脸，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接头信物，一般人是不会察觉出这么看报纸有什么异样。安琪果断的判断出，看报纸的人一定就是她要见的人。她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安琪问道。

报纸放下了，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脸。“当然。这里没有人坐。”

卢思言微笑着回答。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漂亮。

俩人相互端详了一会，安琪问：“报纸上说今天有雨？”

“没有，是晴转多云。”

“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温度是二十二度？”

“不，最高温度二十五度，最低温度十五度。”

“哦，那是我记错了。”

暗号对上了，安琪低声问：“是‘匕首’同志？”

“是的。”

卢思言眼睛里焕发出惊喜的光芒。他记得老冯告诉过他，他的代号是“匕首”。

“我叫安琪——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们都以为是一位老同志。”

安琪说。

卢思言笑着说，“我在法国上学的时候就加入党组织了，也算是老同志了。”

说着向服务生招了招手。卢思言把菜谱递给安琪，“女士优先。”

安琪点了一份熏鱼，一份奶酪土豆块、蔬菜沙拉和红菜汤。

“我听说俄罗斯的红菜汤是最有名的，我的跟这位小姐的一样，另加一客列巴。”

卢思言对服务生说完，把菜谱还给了服务生。“其实我真的很想喝一杯庆祝一下，不过这里好像没有酒卖。”

卢思言笑着对安琪说。

“是值得庆祝。可惜这里不敢公开出售酒品，不过我们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替代。”

安琪招手让服务生拿来两瓶格瓦斯。“这种东西喝起来像汽水，是俄罗斯的一种饮料。”

安琪把饮料倒进杯子里，递了一杯给卢思言，“来吧，我代表新京党组织欢迎你，‘匕首’同志。”

“谢谢。我的真名叫卢思言。我非常荣幸能和你们一起战斗。”

卢思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你知道吗，我连续发出了三次要求联系的信号，一直都没有回应，我都急死了。直到最后一次才收到回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卢思言非常疑惑的问安琪。

安琪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新京地下组织刚刚恢复工作。”

等服务生上完菜离开后，安琪接着说：“组织上让我做你的联络人，我们是单线联系。”

“好的。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满铁东亚经济调查局的调查员，调查局是干什么的组织上应该是清楚的。我的任务就是搜集情报，然后做情报分析。我会定期向组织传递报告。你看用什么方式比较好？”

安琪想了想，说：“我会给你一个信箱地址，以后你把情报密写后投放到这个信箱里。记住，不要邮寄，一定是你亲自投放。我会每天查看的。”

“好的，我记住了。”

卢思言说，“还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之前奉命潜伏进了军统，现在我的另一重身份是军统情报处特别情报科的一个秘密情报小组的成员。这个小组的代号叫‘猫影’。这在军统内部也是绝对机密的。”

卢思言停下来喝了一口汤。

安琪用十分欣赏的眼光看了卢思言一眼，“明白了。”

“我们这个小组现在全部到了新京，不过我现在很少和他们发生联系。小组给我的任务是融入到日本人中间去。”

这让安琪想起自己在上海的工作经历，她记得“沪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只是搜集情报，还做不到分析。看来这个小伙子还是有两下子的。她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

卢思言不解。

“哦，我想起了我在上海的时候，也是在一家日本人开的医院里的工作。”

安琪解释说，“组织上给我的任务也是做日本高层的情报工作。”

“你是学医的？”

“是的，日本京都大学医学部。”

安琪优雅的用手绢在嘴角沾了几下，“这里离江边不远，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

卢思言付了帐，和安琪出了餐厅门，朝江边走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畅快的感觉了，他压抑的太久了。安琪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不觉又笑了起来。她太能理解卢思言的心情了，这跟她之前在上海时的苦闷压抑和孤独感何曾相似。

他们沿着江岸石路漫步，卢思言像一个话痨一样，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过往的经历。他讲述了在山城破获日本间谍组织的故事，又讲述了在河内刺杀汪精卫的过程。

天色暗下来了，卢思言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有点反常。

“我今天是怎么了？”

他问道。

“你压抑太久了，你需要倾诉，发泄。”

安琪用抚慰的眼光看着他，微笑着说，“你知道吗，我也有过跟你同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有时候让我非常崩溃。”

“对，你说过你在上海一家日本人医院工作过，可以给我讲讲吗？”

“今天就不讲了，以后有机会的。”

安琪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嗯，好吧，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

卢思言不无遗憾的说。

安琪笑着把一个纸条递给卢思言，“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这两个号码总有一个可以找到我。还有传递情报的信箱地址也在上面。我现在有两个公开身份，一个是‘正黄旗下贸易公司’的经理，一个是江城医院的医生。你可以是我的病人，也可以是我的客户。记着，如果调查局的人发现我们见面，要问起来，你就说我是你表姐。”

卢思言接过纸条看了看，然后塞进嘴里吞了下去。“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了吧，表姐。”

卢思言顽皮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