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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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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浩严来东宫请示登基大典事宜时, 陶澜正在批奏折。

  江怀黎没有跟他一起看,他在书房里。

  陶澜让人在书房窗口外放了桌椅,他一边看一边读给里面的人听, 时不时跟江怀黎吐槽一下,再问问江怀黎的意见。

  江浩严惊得停下了脚步。

  昨天晚上, 他把陶澜成为太子, 很快要登基的事告诉了江绍光等人。江绍光冷静下来后, 脸色严肃地跟说,如果皇上让澜王继承大统, 那么怀黎可能没法成为皇后。

  确实如此,皇上让澜王继承大统, 最先考虑的,也是最为基础的, 就是澜王的子嗣问题。

  加之,大晟历史上从来没有男子为后的,别说皇后,连个正经男妃都没有,只有几个没有名分的男宠, 皇上必然不会让怀黎一个男子做后宫之主。

  而澜王又一直不喜欢他, 一副恨不能赶紧赶他走的样子。

  以后澜王登基广纳后宫, 做一个后宫里不讨喜的尴尬男妃,还不如做澜王府的王妃。

  如果是这样, 这件事想来, 对他们而言并不算一件好事。

  江浩严作为礼部尚书,他更清楚如果是这样, 江怀黎以后在后宫的境地有多难。他一整夜辗转反侧, 越想越忧心, 难以入眠。

  今日一大早就起来,潦草做了一个章程,来东宫试探消息,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太子他,不是很讨厌怀黎吗?

  江浩严惊讶地站在原地,一开始他以为是太子在逼怀黎给他看奏折,可是是这个逼迫法吗,一边读给他听,一边小心探头看他?

  堂堂从恶名中走来的太子,没有其他逼迫手法了?

  “太子,江大人来了。”

乐康提醒一心只顾探头看太子妃的陶澜。

  陶澜不在意地问:“哪个江大人?”

  乐康看了一眼太子妃,小心说:“礼部尚书江浩严江大人。”

  江浩严觉得陶澜一定是故意的。他很清楚陶澜不仅不喜欢江怀黎,对他也有莫名的敌意。亲王大婚,两人可谓是撕破脸了。这也是他觉得陶澜登基,对他们江府不算好事的原因之一。

  他心中愤愤,表面却只能带着笑等待。

  陶澜抬头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岳丈来了啊。”

  江浩严:“……”

  这位太子又想做什么?

  江浩严更加紧张,规规矩矩低头见礼,“见过太子、太子妃,下官来请示登基大典事宜。”

  说到这件事他也很忧虑,以前陶澜是澜王时,就能对大婚提出九十九条意见,现在成太子了,他的登基大典不得搞到天上去?

  “都是一家人,岳丈这么客气做什么。”

陶澜跟乐康说:“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岳丈大人搬个舒服的椅子来。”

  这下,连江怀黎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江浩严更加紧张了,坐到椅子上后,双手撑在扶手上,一副随时会站起来的样子。

  他可没忘,上次坐在陶澜对面,发生了多可怕的事,那时陶澜也是一副很好处的模样。

  见江浩严坐好,江怀黎也出来了,陶澜才说起正事,“父皇病重,一切从简,无需大肆准备。”

  江浩严应下了,他犹豫片刻,问:“那封后大典呢,可要和登基大典一起?”

  大晟史上有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合二为一的,毕竟很多亲王登基时早已有王妃和子嗣。

  江浩严紧张不已,而陶澜直接看向江怀黎,“这得问怀黎啊,怀黎,要一起吗?”

  像是在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饭一样,轻松又正常。

  江浩严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手指都颤了起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怀黎就是皇后没错了。

  江怀黎说:“一切听太子的。”

  陶澜说:“那就一起,也是一切从简,不要把我们当猴耍,累死人。”

  江浩严立即应下了,“太子放心。”

  说到这里,江浩严该离开的,他想试探的也试探到了,留在这里惹人嫌。

  又看了一眼儿子,他刚要告辞,就听陶澜说:“岳丈大人留下吃午饭吧,您也好久没跟怀黎一起吃饭了吧?”

  江浩严:“……”

  他其实不愿意跟陶澜一起吃饭,但是他很想跟儿子一起吃饭。

  陶澜说的对,他很久没跟儿子一起吃饭了,应该说自从他们成亲,就没有过,以后机会会更少,他怎么能不想。

  他小心地看向江怀黎。

  江怀黎道:“如果父亲不忙,不如一起用午饭?”

  江浩严一下就笑了,连连点头,“唉,好,不忙不忙。”

  这顿午饭,江浩严吃得又开心又惶恐。

  开心当然是因为跟儿子一起吃饭,他恍然想到,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温馨地跟儿子一起吃饭了,或许年纪上来了,他竟然感动眼眶发酸。

  许多愧欠的言语卡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只能用笑面向儿子。

  惶恐是因为陶澜的态度,这个一向厌恶他和儿子的太子,不仅给他儿子夹菜,对他儿子的口味爱好比他还了解不说,竟然还给他倒酒了。

  午饭吃完,陶澜还送了两瓶好酒给他,让他带回去和家里的江绍光等人一起喝。

  江浩严走得时候很恍惚,但走得很快,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这两瓶酒给江绍光他们,并把今日所见所闻告诉他们,想看他们的反应。

  他走后,江怀黎看向陶澜,目露审视。

  陶澜被他这双清冷好看的眼睛看得心虚,问:“怀黎,怎么了?”

  江怀黎:“你对父亲怎么是这样的态度?”

  陶澜眨了眨眼,“江大人是我岳丈啊,我这样不是正常的吗?”

  江怀黎直抓关键,“他是我父亲,你想给我当爹,他不是你臆想中的敌人吗?”

  陶澜:“……”

  陶澜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对岳丈没有敌意。每次江浩严来,他态度都非常好,别说江浩严担心的九十九条意见没有,还时常问他工作压力大不大,要不要减负。

  有时候他还特意让江浩严来东宫,假公济私,留他在这里用饭,可以说对他比亲爹还好

  ——他每次去看皇上,都是江怀黎提醒的,从没这么主动过。

  慢慢地,连江浩严都在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误会陶澜了,陶澜真的是个好儿婿?

  两边相处和谐,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又要一切从简,很顺利地就准备好了,顺利轻松得整个礼部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大招在等着他们。

  唯一的一点阻碍,是朝臣对于江怀黎做皇后的异议。

  不过很快这点又被尚源大师解决了,他说江怀黎身怀大气运,旺家旺国。

  很多人都信了,要不然怎么他嫁给陶澜后,这个以前都没人想过的王爷就要成皇上了?

  再次见到尚源大师时,江怀黎直言:“大师,你是不是被太子威胁了?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陶澜:“……”

  尚源大师:“……”

  尚源大师小心看了陶澜一眼,忙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江怀黎更怀疑了,他觉得尚源大师才像是江鸿说的工具人,不过是陶澜的。陶澜哪里需要就把他叫过来用一下,夺嫡的关键时刻是,封后大典也是。

  陶澜面露无辜和委屈,“我在怀黎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尚源大师赶紧说:“没有威胁。太子本就是天命所归,等他成了天子会更加明显,一切皆会如他所想。太子妃本就是气运之子,和太子在一起,万事顺通。”

  陶澜咳了两声。

  尚源大师立即闭嘴并告辞了。

  江怀黎若有所思。

  当晚他不仅记下了当天陶澜的话,也把尚源大师的话记下了。

  在登基前一晚,陶澜去看皇上。

  皇上把一切都交代好后,身体非但没好转,还每况愈下。他这个年纪,很久不能下床活动,身体各项机能迅速退化,连坐都不能坐了。

  他来时,李公公正端着水盆从房间出来。

  乐康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跟他说:“师父,太子想跟皇上说几句父子间的贴心话。”

  李公公抬眼看向静立在前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太子,略一躬身,挥手带走了房间内所有的宫女和太监。

  陶澜这才进去。他又重新给皇上汇报了一遍他登基后的主要安排,“皇后为太后,怀黎为新……”

  “江昭容……”皇上开口打断他。

  陶澜道:“父皇放心,我知道你宠爱江昭容,以后就算明王做出什么事,我也会保住她太妃的位置,不会对她怎么样。”

  “殉葬。”

皇上补上没说完的话。

  陶澜坐在床边静默无言。

  皇上没听到他的应诺,转头艰难地看向他。

  他躺在床上,看陶澜要用仰望的姿势,或许是这个原因,他看到的陶澜有些陌生,这个陌生沉默的人,竟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害怕。

  为了压下这份弱势的害怕,他又强硬地说了一遍,用命令的语气,“让江昭容给朕陪葬。”

  陶澜叹了口气,“父皇可是还在介意江昭容是否生下龙种的事?”

  皇上没说话,刚才那一句强硬的命令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需要缓缓,但他显然是介意的。

  这种事没人能不介意。

  陶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又问:“父皇是觉得,你一直很宠爱江昭容,江昭容应该也很爱你才对,她竟然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损害了你的权威?”

  皇上蜡黄的脸看起来更恐怖了。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为了让父皇死得瞑目,我来告诉父皇吧。”

陶澜孝顺地说。

  皇上紧紧盯着他,“你……你查到了?”

  这确实是皇上死前最在意的事,他想伸手抓住陶澜的胳膊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惜他的手没能抬起来。

  陶澜看到了,他说:“父皇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他没让皇上多等,立即倾身到皇上耳边说了什么。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两张脸靠的很近,一张干枯褶皱,一张年轻明媚,在暖黄的灯光照耀下,年轻的更好看,年老的更蜡黄。

  随着年轻之人的轻声诉说,年老之人的生机像是被抽走了,他的眼睛瞪大,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张口想要说话,从嘴里涌出来的却是一滩血。

  陶澜坐直身体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模样,又好心道:“哦,父皇是不是还好奇,当年我母妃身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睁太大的原因,皇上眼里出现了一层水雾,一张嘴又涌出一滩血。

  “别急,父皇把皇位都给我了,我有什么不能告诉父皇的?只要是父皇想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父皇。”

  陶澜说完,在皇上焦急又紧张地注视下,不急不缓地走到旁边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润嗓,直到喝完才过来。

  “当时宫里不只一个后妃怀孕,后宫上下都非常注意,没人能轻易将对孕妇不利的毒物带进各位娘娘的宫里是不是?”

  “父皇有没有想过,就算带来了,也很难送到娘娘的口中,除非娘娘主动配合。”

  皇上茫然地看着他,又很焦急。

  陶澜笑了笑,“是我母妃托江昭容给她带的。”

  说完不顾皇上的反应,他摇了摇头,“皇后竟然没吃到这个劲爆大瓜。”

  他又自言自语道,“也是,江昭容和虞妃联手,就算是皇后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她们可是读者最喜欢的两个女性角色。要是说有女主角,那一定是江昭容,而不是皇后。”

  他自顾自说了一通,才想到皇上。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再告诉父皇一个秘密吧。”

他俯身又在皇上耳边说了十个字。

  这十个字又换来一阵剧烈的咳血。

  说到这里,陶澜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该说的都告诉他了,皇上死也死得明白了。他起身,最后很疑惑地问皇上:“好好爱一个人那么难吗?”

  皇上咳嗽难止,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陶澜起身,刚迈出一步,衣服被人扯住了。

  皇上竟然抬手拉住了他的衣服,不过这也是他爆出了所有力气才做到的,抓住了太子浅黄色常服后,他好久没能说出话。

  在陶澜即将不耐烦时,他才费力说出两个模糊的字,“求……你……”

  他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了,究竟求陶澜什么没能说出来。

  陶澜却好像听懂了,他俯身握住他枯瘦的手,声音温柔,“父皇,这个请求我一定答应你,你安心地走吧。”

  皇上的手这才坠落。

  太子走后,皇上咳血不止,死在了新皇登基那一天。

  他死时,新皇和皇后正站在皇宫最高处,受百官跪拜。

  陶澜指着下面乌泱泱朝拜的人和威严的皇宫,对江怀黎说:“怀黎啊,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江怀黎一下就想到,在望京阁陶澜也说过这句话。他也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陶澜的话而寒了脸。

  那时,这话在他听来无比的荒谬疯狂,也是这句话,让他认定澜王果然疯癫。

  他转头看向陶澜,今日阳光明媚,和他们成亲那天一样是个好天气,阳光在陶澜眼里落了一个光点,他笑得明亮又好看,好像还有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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