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御书房。案上烛火明灭不定，已要燃尽，屋内并无伺候的人，也便没有人去换烛。夜帝手指轻扣着桌面，垂眸望着跪在下首的人。“……这样说来，是洛璃歌派人去打黄家的？黄家现在情况如何？”
“那伙人极有分寸，黄家虽被揍了一顿，却都不算惨烈。”
“不算惨烈……？”
黄山迟疑一下，才道：“其余人只是一点皮肉轻伤，没什么妨碍的，黄小姐伤得重些，和此前国公府五小姐所伤相似。”
此前洛璃歌站在这里，要求夜帝将时棠所遭受的还回去，他没有同意，她便说要自己处置。结果还是还回去了……黄山又道：“我查到这伙贼人在当日出入过树林，洛小姐或许那一日便想动手，只是出现意外，未能如愿。”
“意外？”
夜帝没什么温度地笑笑：“你真觉得是意外吗？”
黄山垂着脑袋不语。“罢了罢了。”
夜帝摆摆手，“太后有心陪着她演戏，这件事朕若揪着不放，怕是要让太后不快。黄家小姐嚣张跋扈，此番就当是教训吧，让她好生在府中养着，养好后便去织锦库学艺。”
“……是。”
看着灯芯要燃尽，夜帝也觉困倦了。他吩咐道：“让高盛摆驾，回寝殿。”
黄家的事情便这般落下帷幕。他们惨遇祸事，心中明白可能是洛璃歌所为，却根本没有证据，只能是不甘地将这口气给咽下。……林溪在庭中不断踱步，眉心自方才蹙起后，便未曾松缓。张巍年坐在石桌旁，便支着额看他晃来晃去，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夜已然很深，月光却已经明亮，照在庭院内映出一片斑斓树影。不知过多久，张巍年终于有些忍不住，正要开口时，便见林溪转过身，先他一步道：“你说……我要不要见一面小棠？”
“你不是已经确认身份了吗？”
张巍年道，“有这样的必要吗？”
“虽然确认身份，但目前她究竟是怎样想的，我还不知晓，所以我……”“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想见她。”
张巍年毫不客气地拆穿：“你前几日出面维护她，已经引起些许注意，若段时间内再见她，怕是真说不清楚了。”
见林溪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张巍年又有点不忍心。停顿一瞬，他道：“你若当真想见，不如便选在上次见面的地方，我帮你去送信，你们趁夜悄悄见一面，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好。”
林溪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现在便去写信。”
看着他火急火燎地跑进门去，张巍年一阵好笑。可他进去许久，却始终都不见什么动静。在张巍年准备去催催时，才见他从里面走出来。“你究竟在写什么长篇大论，用这样久的时间？”
“……没有，只有一句话。”
林溪将信交给他，手腕有些迟疑。他思索良久，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甚至仔仔细细给这次见面找了好几条理由。可写写删删着，最后就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张巍年理解他的心情，将信接过后道：“有什么话，等见面再说吧。”
……真的能见吗？此前时棠便不肯见他，何况是现在。张巍年安抚似的拍拍他肩膀：“回去睡觉吧，我先送信了。这天都要亮了，再晚便送不成了。”
林溪应一声，目送着他离开后，心里渐渐升起忐忑。趁着夜色，张巍年熟门熟路地来到国公府所在。他负责行宫防卫，不会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座宫殿。谨慎地摸进院落，他本以为能碰上凌昭，再趁机过几招，却失望地发现，凌昭根本不在此处。摇摇脑袋，他在各处转一圈，最后确定了时棠所在。只是在要放信时，他却犹豫住了。时棠才从丫鬟抬为小姐，怕是没什么威信。一封信忽然出现在她的妆台，也未必有人愿意帮她保守秘密，说不定会胡乱看信的内容。这般思索着，他便转而前往洛璃歌所在，悄悄将信放在洛璃歌的妆台上。做好这一切，他便又摸黑悄然离开，全程未惊动任何人。翌日清晨，冬雪便在妆台看到这封信。见署名是给时棠的，不禁一阵疑惑。……给时棠的信，为什么要放在洛璃歌这里？她思索一下，还是先给了洛璃歌：“小姐，您看看，应当是昨夜有人放在此处的。”
洛璃歌看一眼落款，不动声色地收起来，道：“不要声张，一会儿随我去见时棠。”
“是。”
这字迹洛璃歌认识。也是因林溪的字太过漂亮又有特点，想忘记都难。收拾妥当后，她并未急着用饭，先带着这封信去见了时棠。跨入门时，便见时棠正在涂着药。她的手已经基本痊愈，但伤疤仍在，每日都在仔细涂抹着祛疤的药。这药还是夜昭华赠的，效果也确实很不错。洛璃歌走过去看看她的手，点点头道：“再涂一些时候，应当便能恢复了。”
时棠微微颔首，将药膏给收起来，抬眸看向洛璃歌。一般晨起，洛璃歌要么是独自用饭，要么便是喊她去陪老夫人一同吃，还从未特意来寻过她。她知晓洛璃歌是有话要说。洛璃歌示意一眼冬雪，后者便领着屋内做事的丫鬟们都撤出去了。她这才将信给取出，交给时棠：“是林溪给你的，放在我那边，或许是怕你这边的人不可靠。”
时棠一怔，缓慢将信给接过来。她摩挲着信纸，看着信封上的几字，唇瓣不禁抿一抿。停留片刻，她才将信给取出。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我想见你一面，时间地点你定。”
她并未回避洛璃歌，洛璃歌也将上面的话看得一清二楚。看着简简单单一行字，时棠沉默许久。她眼眸里挣扎犹豫许久，最后将信重新给放回去，摇了摇头。“当真不见吗？”
洛璃歌却劝她，“林溪已经见过你了，他知道你是谁。何况他一直想为你们家报仇，你若是不和他将话说明白，说不定他会做出危险的事情，我相信你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