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珏用扇轻轻掂着掌心，唇角饶有兴致地勾起。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人，眸子里却冷冰冰的。“大人——”徐方宴拖长调子，笑容的得意近乎掩饰不住：“现在有太医作证，您总当信几分吧？不若便让四小姐将遗体叫出来，我们好好查验查验。如此一来，人证物证聚在，案子便也破了。”
洛璃歌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你所谓的人证，可亲眼看到是我投毒的吗？即便能验出是毒，又如何证明那毒是我们的？”
“院子里只有你们的人，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徐方宴道，“难不成，你想将事情推给赵田郎不成！他们可是父子！”
“父子……”洛璃歌唇角皆是嘲弄，冷泠泠地看向赵田郎：“那好，我便问你一句，你父亲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发病晕倒的？”
“是、是在田间。”
赵田郎保持着此前的说辞，“昨日将父亲送过去时，我便解释过了，他午后下地做活，忽然便、便口吐白沫，晕过去了，等送到时，人脸都已经开始发紫了。”
洛璃歌看一眼王沛生，留意到他脸色发生变化，便道：“看来王太医……哦不，王先生，你也知晓他所说的时间地点根本不对。他家住城南，若真如他所说的，从口吐白沫起送到我这里，脸不仅要发紫，还会窒息、腹胀。可昨日许许多多人都见了，赵大只是脸上轻微发紫，气息还是在的，说明人才出事并未多久。”
“那是……”“别急着说话。”
洛璃歌冷淡打断他：“你有认证，难道我没有吗？带上来。”
家丁带着两人走上公堂，几人都是气息粗乱，显然是才刚刚赶到的。赵田郎看到他们，顿时脸色发白。赵小雪不禁开口：“李二哥……林嫂……你们怎么……”“闭嘴！”
徐方宴怒斥了一声，吓得赵小雪脸色发白，泪珠再度落下来。洛璃歌勾起唇角：“赵小姐已经确认了这两位的身份了，他们是赵大一家的邻居，你们将此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是、是。”
两人跪下来，李二诺诺道：“自从这位公子来过后，赵家、赵家就经常在吵架，尤其是赵大和田哥，日日都要吵架，严重时都要动手，我们邻里去劝过许多次，都没什么用。”
“后、后来，这小雪便出嫁了，被这位公子纳去做妾，他们父子的关系便更差了，赵大甚至想过要断绝关系搬出去。可前日不知怎么，两人忽然便和好了，昨日一早，父子二人便一同出门赶集，说是要买东西、搬家，再后来……便传来赵大出事的消息。”
夜冥珏晃着扇，徐徐问：“昨日赵大做活了吗？”
“没有，绝没有！”
林婶笃定道，“我家菜园子和他家是连着的，我昨日搬着椅子坐一整天，都没看赵大出来。他们父子早上出门后，便没有再回来了。”
赵田郎脸色苍白一片，哆哆嗦嗦着：“不、不是，我是、是记错了，记错了！”
“老子在那里犯病的都能记错？”
夜冥珏嗤笑一声，“还真是孝顺。”
徐方宴恶狠狠瞪两眼赵田郎，强忍着没有踹他。他和王沛生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大人，无论赵家有何矛盾，无论赵大是在什么地方晕倒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赵大已经死了，我们应当查出凶手，而不是给这些家长里短做公堂！”
“对、对！”
赵田郎跟着喊起来：“请大人主持公道，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回父亲的遗体！”
乔岩咳两声，拍拍惊堂木：“肃静肃静，都别吵了。”
他琢磨一下，便道：“徐家公子所言不错，今日本官是来断这医死人的案子，和赵家家长里短有什么干系？四小姐，还是将遗体尽快交还吧。”
“大人听不明白吗？”
洛璃歌笑一声，“我请邻里来作证，是想告诉您，赵家父子关系并不好，甚至说得上是恶劣。赵田郎害赵大，是有动机和理由的。我那小院进出过不少病患，怎么偏偏就赵大出事了？而当天早上赵大本还好好的，怎么赵田郎才一进去，他便中毒？大人，您仔细想想这其中关节。”
乔岩“嘶”一声，目光落在赵田郎身上。他本就不想得罪大人物们，若是能让这小子定罪了事……“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先查验遗体，再做定夺。”
王沛生上前一步，已经是看出乔岩的心思，“即便是要定赵田郎的罪，也须有实证才可。”
乔岩点点头：“也对，四小姐，既然你指证是赵田郎，那不如便将遗体叫出来，查出是什么毒，再好好追查一下，那凶手不救跑不掉了吗？”
“可不是。”
徐方宴笑一声，看向洛璃歌，“你这么藏着遗体，是在心虚什么？”
洛璃歌敢确信，他们一定是将后续的调查链都准备好了。只要去查，就只能查到是洛璃歌这边买的毒药。她盯着两人，余光中留意到风九思晃过去的一片衣角。……成了。她勾起唇角，缓慢道：“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急，我便如你们意。但，遗体我没有，我能给出的，只有活人。”
“……什么意思？”
洛璃歌冷笑，看向门外：“扶人进来。”
徐方宴和王沛生同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当赵大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时，赵田郎眼里就只剩下惊恐。“啊！”
他怪叫一声，受惊跳起，双腿哆嗦着又跌回原地。“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是怎么爬起来的！鬼！一定是鬼！”
“爹……”赵小雪怔怔看着他，泪水落下来。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大哭着向赵大跑去，扑到他怀中：“爹！原来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对不起爹，都是女儿不孝，让您和哥哥生出嫌隙，日日吵架，女儿错了，真的错了。”
赵大红着眼，拍拍她的肩，哑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