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嫣在嘉州自立为王，消息传到盛京，朝野震惊。自古未曾有的事情，她敢做，还做得这般轰轰烈烈，京城都是在沉寂两日后，才骤然爆发的。文人们以诗文讨伐，将夜如嫣骂得狗血淋头，在野的名家都出了面，写出一首堪称绝世文章的嘲讽大作，并贴在了京中文思栏上。朝廷大臣们这几日更是上了无数奏章，要求皇帝讨伐嘉州，武将们纷纷请缨，誓要将夜如嫣的野心扼杀在摇篮之中。这已一石激起千层浪，浪潮源源不息，愈发汹涌。洛璃歌站在成玉茶楼顶层，看着繁华闹市，都能时不时听到三言两语的议论。时棠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地抄写经书，冬雪此刻并不在，去了学堂学习。房间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时棠细微的落笔声。“你怎么看这件事？”

洛璃歌忽然开口。时棠笔尖动了动，知道她是在问什么。摇摇脑袋，她回答：“只能说，她很有勇气，但未来会如何，真的说不好。”

“世人对女子总是很苛刻。”

洛璃歌缓慢道，“抛开男女之别，夜如嫣哪里都不差。若她此刻是男儿身，做出这种事，或许依旧有许多人骂她，但却不会在每篇文章都提起性别来羞辱。”

时棠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洛璃歌垂下眼，看她抄写的经文：“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抄写经文。”

“过几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你母亲？”

时棠轻轻点头，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洛璃歌没有再追问，算着时辰道：“我该回摊位了，你继续抄录吧。这之后去库房取一笔钱，好好买些东西，供给你的母亲。”

“……多谢小姐。”

洛璃歌看一眼窗外，旋身向房间外走去。回到摊位，暂且还没有人前来，她便坐下来，和李婶聊聊天打发时间。忽然，便有一队甲卫出现，护着马车从远及近的走来。所到之处，路人纷纷避让，热闹的街市顿时便安静不少。洛璃歌本是吃瓜心态，却看那队甲卫在看到她时，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好像是找你的。”

李婶小声道，“我先让一让了，可不敢招惹兵爷。”

洛璃歌缓慢站起身，看着为首之人站到面前。“这位……可是国公府的四小姐？”

“我是。”

洛璃歌打量着他们：“你们这是……？”

“末将见过四小姐。”

那人抱拳一礼，弯身道，“皇上请您入宫面见，请您上马车。”

……这么急？洛璃歌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紧张。“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她看向身后的护卫们：“不必惊动老夫人，若我晚上未回，再告诉她不迟。”

在护卫应下后，她才坐上马车，在众目睽睽下由甲卫们护送着，进了皇宫。宫人客客气气地将她请至御书房内。内里除夜帝外，便只有高盛在旁伺候，显然是要说什么要紧事的。她低眉垂眼地上前，看着乖巧恭顺。“臣女洛璃歌，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

夜帝温和道：“不必紧张，只是随意聊几句罢了，你且坐下来。”

洛璃歌瞥见桌上有冒着热气的茶盏，应是为她准备的。她应下一声，便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却不敢用那茶。“如嫣的事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想必你是知道。”

夜帝徐徐开口，“此事时发作到这种程度，根源虽在她身上，但却是你将这件事给搬到台面上来的。”

洛璃歌不由得紧了紧掌心。当日，在徐府和夜皓宇演过一场戏后，她再进宫来见皇帝，便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不仅告知了他自己夹在两位皇子间的无奈和苦楚，也将夜如嫣之事告知了他。夜帝让她留在宫中，便是要免她受限于夜冥玦和夜皓宇，也是怕夜如嫣察觉后对她不利，故而留下保护。事情到曲水流觞宴前，都很顺利。但从曲水流觞宴齐宣出现起，一切便都开始脱离他的控制了。他手握证据，正思索着要如何用温和些的手段将这件事给处理，齐宣便拿着罪证入宫，称是受夜皓宇所委托，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夜帝便将人都叫进宫来拘着，之所以默而不发，只照见信任的重臣，便是因他依旧想要用温和手段来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让夜如嫣给逃了。他自然能明白，这里面是有内隙和她勾结的，否则不可能如此成功。但内隙是谁？思来想去，他便怀疑上洛璃歌。不是怀疑她和夜如嫣狼狈为奸，而是怀疑她不小心透露了消息。比如……那些信。“四小姐，你曾向朕讨要那些信，称夜如嫣派人盗取，你若交不了差，便有危险。”

夜帝凝视着她，“朕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洛璃歌抿一下唇角，眼角不自觉跳动。犹豫许久，她斟酌着回答：“此前，我和祖母前往蓟城，结识一位江湖少侠。”

这件事，夜帝自然知晓。他已经调查过洛璃歌了。那风九思在京城里安置了小院，正舒适住着。“我将这样的事情告诉皇上，自然是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更不希望夜如嫣察觉，因此便请少侠去盯梢，留意夜如嫣的动静。她雇佣江湖好手，来偷盗我的信件，却并未成功，我担心他多偷几次便会发现真相，这才求助您。”

“是这样……”夜帝未说信与不信，只是问：“你确定，你所得的消息不会被泄漏吗？”

“一定不会。”

洛璃歌笃定回答。夜帝手指扣着桌，沉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洛璃歌眼眸轻轻转动，迟疑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皇上，您今日召我入宫，是想要通过我这边的消息，来查明宫中的内隙吗？”

夜帝挑一下眉梢：“你知晓有人和她共谋？”

“未必是共谋，也或是一时的利益相关。”

洛璃歌鼓起勇气抬眸，“若无人帮助，皇宫如此森严，夜如嫣怎么出逃？这件事想来许多人都能猜到。”

“夜如嫣叛逃已成定局，她是明面上的敌，易于分辨，但暗地里的那位却模糊不清，如今还藏在您的身边，找出那人来，自然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