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呜呜刮着。青提从厨房拿了几只地瓜来埋在炭火里头，不一会儿炭火盆里就冒出了地瓜的香甜味道来。楚明萝坐在书案前一本本整理褚极这几日抄的医方。他的字迹很好看，遒劲有力又带着隐忍的锋芒，连夜抄了三日，不见一字马虎。收拾好，楚明萝打算去老夫人那儿看看，她已经重新用天山雪莲做了药丸，而且这一次出的药丸，比之前出的，成色似乎更好。刚跟青提出了门，就听人来传，说焦氏来了，就站在院门口。“是外祖母不肯见她么？”

楚明萝问。马婆子摇头：“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是夫人说，若是老夫人还不原谅她，不肯与她回侯府，不能成全侯爷的一片孝心，她便一直站在外头，直到老夫人原谅为止。”

楚明萝目光冷下来，焦氏这是要逼外祖母回去。即便这么急着请他们回去，也不是求饶认错，而是选了这种令人膈应的办法，这焦氏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把他们祖孙放在眼里。“此事先不必告诉外祖母，我去见见她。”

楚明萝说完，人已经改道往外而去。刚过来，就看到了披着厚厚大氅的焦氏，今日她没怎么施脂粉，看起来是比平常憔悴些。“明萝给舅母请安。”

楚明萝行了礼，柔柔的说：“外祖母歇下了，您也知道外祖母的身体，我们不敢打搅，既然舅母不肯进去的话，那明萝陪着舅母在这儿一块等。”

马婆子马上反应过来，夸张的喊：“哎呀我的小姐，您可是大病初愈啊，三殿下为了您的病急地三天三夜没睡，老夫人更是大病一场，就连太后都派人来问了几趟，您这若是再病了，奴婢们可如何交代啊！”

焦氏冷冷瞪了眼马婆子，这老家伙，看不出来还挺会扯虎皮大旗！“是啊。”

焦氏一脸关切的说：“这是舅母的错，与你没有干系，老夫人既然歇下了，我等着便是。”

“那怎么行。”

楚明萝紧张不已：“您是长辈，万一外祖母睡得久些，您给冻病了，传出去，岂非叫人误会成外祖母故意苛责您？”

焦氏手心收紧，笑容也淡了些：“外人不会那么说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萝年纪小，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万不敢叫外祖母重病休养期间，还传出这样的恶名来。”

楚明萝朝焦氏浅笑说：“所以我与舅母一同站着，既全了舅母恳求原谅的心意，又不会叫外头传出流言来。”

焦氏瞧着楚明萝，恨得咬牙切齿。她说这么多，不就是在指责她这个做儿媳、做舅母的不知分寸，不但要连累老夫人名声有损，还要连累她这个大病初愈的外甥女儿么？看不出来，她这心机当真是不浅，以前的确是她小看了这个丫头！“你这孩子，真真是孝顺的。”

焦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既如此，舅母怎好让你冻着，我随你一道去屋里等候吧。”

楚明萝看她居然还要坚持请外祖母回京，眉心轻拧：“舅母，外祖母最近身体情况愈发差了，只怕不能来回奔波……”“可你刚刚赐婚，若是头一年就不回家过年，岂不是叫外头人说你是遭了家人嫌弃，反而坏了名声？”

焦氏早就准备好了理由，笑看着她：“你自己不在乎也罢，却怕连累了你父母，说她们教女不甚，让他们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你说是不是？”

楚明萝心中恨意如尖刺般钻入肺腑，她还有脸提她的父母。“子孙不孝，连累长辈名声这一点，想来舅母体悟很深。”

楚明萝语气锋利。就在她打算狠狠刺走焦氏时，老夫人已经亲自过来了。“外祖母，你何必……”“我没事。”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安慰罢，瞧着焦氏：“你与侯爷一片孝心，我自然不能辜负，你既来接了，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回吧。”

焦氏本该觉得欣喜，可看着眼前的老夫人，还是以前那个虽然严肃但极少插手侯府事物的老夫人，可她苍老的眼睛里，总好像藏了什么，让焦氏本能的觉得危险。不过眼下事成了，焦氏也不再耽搁，很快亲自扶了老夫人上马车。上马车时，老夫人忽然猛地拽住她的手臂，疼得焦氏脸色发青，就见老夫人望着她说：“我家梦儿有你们这样的大哥大嫂，真是福气，好福气。”

焦氏身体微僵，以为老夫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抬头再看，老夫人又平静的进了马车，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焦氏心想，老夫人真的是在夸她吧。想到这儿，她暗暗松了口气，惋惜的说：“只可怜小姑和姑爷走得太早，不然我早该接了他们一道入京，也好早些让母亲一家团聚，免去骨肉分离之苦。”

老夫人嘴角噙着冷意，却没再搭理她。马车就这样平缓的，回了京城。一路上，焦氏有意打探几句关于太后的事，但都被楚明萝轻飘飘挡了回去，令焦氏几次憋不住冷了脸。楚明萝就是喜欢看她一点点被磋磨去锐气的样子，当初害死她父母，欺凌利用她一生的焦氏有多么春风得意，这辈子，她叫要她有多么的低入尘埃，受人唾弃，犹如钝刀子割肉一般的慢慢磋磨而死！马车在侯府正门前停下。因为马上就是年节，门口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十分喜庆。下人们也都穿着簇新新的衣裳，叶成瀚接到消息，也一早在侯府门前等候着了。“母亲，你受累了。”

叶成瀚亲自上前扶老夫人。老夫人给了他这个面子，却在下马车时，玩笑似的说：“你媳妇儿说是你的一片孝心，要接我回家，怎么就见你媳妇儿一人上山啊？这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冻着了不成。”

这话若是寻常人家，不会有人觉得有异。但叶成瀚是庶子，就怕旁人挑剔他不是嫡出，会对老夫人不孝，当即面上虽是笑嘻嘻，看向焦氏的眼神却冷了。焦氏也愕然，没想到老夫人会来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