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斯斯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韩潭特意带自己来电视塔，又认真地道了歉，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捉弄她、嘲讽她，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所以她才敢笃定地看向他：“你带我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韩潭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小鹰是怎么学会飞的吗？”

“是……”田斯斯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道：“被老鹰丢出巢穴？”

“嗯，”韩潭略一点头道：“我就是这样学会的。”

“诶？”

学什么？学会飞行吗？这还是人吗？田斯斯大惊失色，一时间忘了自己刚开始的问题，也忘了韩潭的确不能以常理来理解，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身子，心想着除了胸口上的伤，这人该不会还有哪里受伤过吧？韩潭自然不知道田斯斯在想些什么，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很有意思吧，为了在各方面都做到最优秀，血族的教育方法从来都是最直接的。”

“那也不能……”田斯斯咂舌道，说了一半才想起了自己忽略掉了他的身份，又默默地把后半句吞下去。迎刃而上永远比逃避更能解决问题，田斯斯心下明白，韩潭生长的那个时代危机四伏，比现在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只会这样的办法，”韩潭摊开手继续说下去：“我抱歉的是，同样把这种办法用在你身上，以己度人，是我的不对。”

是他太天真了，以为同样的方法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一样能奏效，可他忘了那个人是田斯斯，坠楼对于她来说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事，这谁都说不清。田斯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五味杂陈得像是打翻了调料瓶，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啊？她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直到韩潭在沙发角上转过身子，正对着她挑了一下眉，她在察觉到自己在走神。“你的回答呢？”

韩潭凉凉地发问道，祈求他人的原谅不是他的风格，但是道歉需要另一方接受才得以成立。他不希望在自己和田斯斯的契约中，留下什么把柄和破绽，哪怕眼前的女人在这种千载难逢的重要时刻还在走神。田斯斯回过神来，注视韩潭坦白后略带着愠怒的脸道：“那个啊……道歉，是要确信自己做错事之后才能说的话吧？”

“然后呢？”

“可是现在，我更加不觉得你做错了。”

“嗯？”

韩潭一愣。这一次在原地眨眼的人变成了他，而田斯斯已经迅速起身，再次走向落地窗。韩潭说得没错，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田斯斯一面深呼吸着看向窗外，一面捏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那一次在悬崖上被白琳差点推下去并非偶然，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恐高，一旦站上垂直于地面的高层建筑就会更严重，可每一次她想要克服都会变成艰难挣扎，而后宣告失败。刚才被韩潭胁迫着走向窗边前，她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甚至还觉得他是故意在捉弄自己。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中的恐惧，也比任何人都想看到自己迈过那一道坎。既然是这样，那自己还怕什么失败呢？田斯斯大步走到落地窗边，高跟鞋在地砖上敲打出坚定而有序的“哒…哒…”声，也一并敲打在韩潭心头。他转眼看到她已经重新在窗下站定，一手紧紧扶住栏杆，一手在身侧握紧成拳，看她缓缓弯下天鹅般修长的细颈，他搁在膝上的手也忍不住开始收紧。田斯斯垂下眼帘直视脚下，卷翘的长睫毛在光晕中微微发颤，眉心忽然一皱，小脸在绷紧了片刻之后又放松了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忽略掉些微的晕眩，抬头转向几步开外的韩潭，扬起笑脸：“看，这不就做到了？”

韩潭早已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大手不由自主地紧按沙发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田斯斯，脚下却迈不开一步。海风吹拂中，太阳施施然从云层后探出了头，瞬间绽放万丈光芒。阳光穿过玻璃窗兜头洒下，宛如一件金色披风，将田斯斯笼罩其中，让她整个人都闪闪发亮。光晕中她的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笑脸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韩潭知道自己应该祝贺她终于跨越了过往，但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让人头晕目眩。似乎打从一开始，田斯斯的笑容对他就有特殊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随、凝视、研究，再跟着她一起欢笑。就好像月球的引力影响着地球的潮汐一样，渐渐的，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影响到他的心绪。韩潭原本还以为这是节目拍摄其间自己的错觉，可是有好几次在镜头移开后他都忍不住看向她。再又比如现在，他想带田斯斯来电视塔完全是一时兴起，他只是隐约觉得她做得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抱有期待。真是的，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他明明和这个女人都算不上同类。韩潭努力按下心中的喜悦，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抓住沙发背一角，看着田斯斯“哒哒哒”地小跑到身前。“看！”

田斯斯抬起手臂一指干净得近乎于透明的落地玻璃：“看到了吗？我可以直接看到楼底下了！”

一脸高兴得像是终于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啊？嗯……”韩潭这才回过神来。田斯斯疑惑地停顿了一下，才缓缓收起笑脸道：“所以啊，你不要道歉。”

“呵，也行啊。”

韩潭将手插入衣袋，像往常那样随意地一耸肩。“那根本就不像你的风格。”

田斯斯又一脸正经地补充了一句，而后绕过他向电梯口走去。她不希求韩潭陪着自己做什么或是为自己庆祝什么，但是，至少，田斯斯希望他至少不要随意动摇自己的心。因为一切就要结束了。田斯斯不知道的是，在她按下电梯键之后，站在沙发旁的韩潭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一脸复杂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