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心思，楚妖娆抬起头，不再为那些久远的事情而伤神。自己现在更应该看重的，是现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她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然后那张淡然微笑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一个身穿蔚蓝色针织衫，白色休闲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脸庞儒雅俊秀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打扮，你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年轻而朝气，但是实际上，从他的脸和气质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成年已久的男人了。这个男人看着楚妖娆，脸上露出了一个带了点欣慰的笑，然后轻声道：“好孩子，好久不见。”

楚妖娆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触摸枪支，冷兵器的茧。而她身上的古装，也变成了在现代常常穿的，休闲裤外加针织衫的中性打扮。不错，因为是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教导之下长大，所以楚妖娆的穿衣打扮，行为作风，很大是受了他的影响。而之后，楚妖娆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是因为世间种种，改变了她从小所受的教育。男人告诉她，这世间终究是好人比恶人多，但是她遇见的却多是心狠手辣之辈，于是她便成为了最为心狠手辣的一个。男人告诉她，做事不用赶尽杀绝，因为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你终究是会需要哪些你曾经赶尽杀绝的人。涉世未深的楚妖娆一直奉行这两个准则，但是之后的楚妖娆却是完全背道而行。因为之后的楚妖娆发现，这个世界和眼前的人所教导的一点都不一样。“师父。”

楚妖娆慢慢地喊出这个称呼。从个楚妖娆有记忆开始，这个男人就像是现在的这幅模样一样，年轻，淡然，容貌仿佛从未改变过。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站在现在的楚妖娆面前，就像是一个邻家大哥一样。可是楚妖娆却是恭恭敬敬地对待着眼前的人，根本没有把自己和眼前的男人放在平辈的地位上面。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如父如母，是师父，也是父母。“您似乎很久没有来见我了。”

不知道眼前的场景是如何产生的，但是楚妖娆却是明白，她的话是出自真心。自从她成为了楚家的当家之后，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不对，是从她回到墨家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眼前的男人，哪怕她曾经亲自回到那座从小长大的山门去找他，他也是避而不见的。为什么现在会见到他？还有，她身上的这幅装扮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从异世回来了？楚妖娆的眼睛里面闪现一种复杂无比的光，她难道从墨家的那个藏书阁里面，突然回到了异界？脑海中思绪纷飞，百里锦钰的脸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然后是墨家的众人，以及风情……纷纷扰扰的异世大陆，就这样和她说再见了？楚妖娆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因为此时的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最为重要。“妖娆，你在想什么？”

男人开口了，声音温润好听。楚妖娆道：“想我的前世今生，想师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启唇，缓缓笑了：“妖娆，多日不见，你还是这幅样子，我不是和你说过，做事要稳重吗？”

“什么意思？师父，我不懂。”

“因为你的急躁，所以当初在和楚成骏争抢继承人位置的时候，你丢掉了自己的得力手下，因为急躁，你在楚家掌权初始，要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因为急躁，你的性命就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丢失，所以妖娆，你重新经历过一次死亡，还是无法解决自己的急躁问题吗？”

每一句话都平平淡淡，但是每一句话狠狠地砸在了楚妖娆的心上，让她毫无招架之力。楚妖娆道：“不是这样的。”

可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因为师父说的，并没有错。她就是因为急躁，那天才会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带着笑笑远离巢穴，最后进入了楚成骏为她布置的陷阱。她就是因为急躁，才会在掌权楚家的时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令处死了那些对她可能有威胁的人。她就是因为急躁，才会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异世，现世身躯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只是怕，怕他们会伤害我……”楚妖娆无力地辩驳，她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因为受过伤害，所以她对那些任何可以造成她的威胁的人和事，都抱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思。但是追根究底，都是她的问题。“我从小就教导你，这个世界上，好人比坏人多，可惜你从未听进去过。”

长叹一口气，师父走上前，抚摸楚妖娆的额头，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惋惜：“妖娆，你终究没有出师。”

“既然我没有出师，那你为什么在我离开山中之后，再也不肯来见我，”楚妖娆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师父是养她长大的人，是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对这个世界的唯一认知来源。所以她在初次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陌生而恐惧，只想要依赖他。可是他不肯见她。楚妖娆的目光甚至带了点怨愤：“你告诉我，我的错是我一个人的吗？”

“可是，我从小就告诉你，要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啊。”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一拳重击，使得楚妖娆的全身都颤抖了一下。“呵，所以你是要告诉我，我不该那么残忍，我就该被欺辱，我就该忍让，因为这个世界，充满善意？”

楚妖娆失望之极地盯着这个名义为她师父的男人，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其实这个男人，是这样的一副面貌？师父的脸上闪过一个淡然的笑容，然后他缓缓点点头：“是。”

楚妖娆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青龙，是不是听你的吩咐的？很早在争抢继承人权力的时候，是不是你要求青龙和楚成骏合作，要我的命？”

她屏住了呼吸，等着面前男人的回答，心被高高吊起。她终究是对他抱有希望。眼前的人，在她来到楚家之前，是她的全部人生。她的世界中，只有他。但是他却是缓缓点点头：“是。”

楚妖娆面如死灰。“当初我吩咐过青龙，如果你作了杀孽，那就不计一切地要了你的命，不计一切。”

面容儒雅的男人看着楚妖娆，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笑意和感情，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审视。“如果你当初就听进去我的话，相信这个世界上终究是良善之人多于作恶之人，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可惜，你终究没有听进去，你的恶果，自然由你自己来承担。”

楚妖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反问道：“我造成了杀孽？我什么时候造成了所谓的杀孽，我自认为所做的事情都是来源于正确的自保，因为如果他们不死，那死的就是我！”

男人静静地看着楚妖娆，眼中有着悲悯：“你是魔鬼，你的身上背负了无数的杀孽，你能做的，唯有赎罪，没有所谓的自保。”

一股鲜血从楚妖娆的嘴角缓缓流出来，她听着男人的话，眼眶赤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的命格，注定你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你的身上背负了前世今生的无数杀孽，那是轮回都洗不掉的罪孽，所以你只能一世又一世地去赎罪。”

“我费心地养了你那么多年，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可是你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下了杀手，所以我只能这样解决你。”

男人的话冰冷而残酷，楚妖娆看着他儒雅的面庞，感觉身上一阵阵的抽冷。她看着他，然后缓缓地笑了。心中有一种荒谬而又讽刺的开心，真好啊，把她养大的人其实是希望成为她变成一个圣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后死在别人的手下，光辉荣耀，却又凄惨可怜。你不是说我是魔鬼吗？那么我就变成魔鬼给你看看。楚妖娆身形一动，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了男人的脖子，这种扼住自己从小就无比敬重的人的喉咙让她的眼睛就变成了猩红色。她微笑：“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有一天，我会变成魔鬼，那么能够将我从地狱拉出来的人，肯定是你，我亲爱的师父。”

“但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从我下地狱的，就是我亲爱的师父。”

楚妖娆嘴角勾起笑，然后手指用力。她的身上，邪气深重。而被控制的男人脸上却始终是一片笑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变形，可是他的声音仍旧传入了楚妖娆的耳朵里面。“我早就说过，妖娆，这个世界上的好人终究是比恶人多，可是你偏偏不听。”

楚妖娆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她的眼中闪现剧烈的挣扎。“你现在是想要，做一个彻头彻底的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