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裕川就回来了。但是他是一个人，没有带上薇薇。“薇薇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苏燕清见到他，接过他手上的外套，疑惑地问道。“她不想回来。她说……”裕川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苏燕清，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星榆。“说什么？”

白星榆问。“她觉得她妈妈的死跟你们、跟我都脱不了干系……”裕川说着，轻轻拍了拍星榆的肩膀，似是在安慰她一样。苏燕清和白星榆都明白裕川没有说下去的话，她是不想再见到她们了。“你去冲个澡，吃饭吧。可能过段日子，她就想明白了。”

苏燕清说着，拿着裕川的外套走向了阳台。路过星榆的时候，她默默地看了星榆一眼，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白星榆鲜少看到她这样疲惫。之后的几天，星榆都没有在学校里看到薇薇。她没有一点儿薇薇的消息，裕川也很少在家谈论思婕那边的事情。而令星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从启轩口中，听说了这些天以来有关薇薇的第一个消息。这天晚上做完作业，星榆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想给启轩发一条问候的短信。然而，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条未接来电，都是启轩打的。星榆连忙回拨过去。电话马上接通了。“启轩，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电话。怎么了？”

“我跟你说件事。”

顿了一顿，启轩又说，“郑薇薇，住到我家了。”

“什么？”

星榆忍不住惊叫起来，“怎么会住到你家呢。”

“我妈妈听说了她的事，觉得她可怜，就把她接过来了。”

“啊。”

星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那她现在在你家里吗？”

“是啊。我就是打电话来说这件事的。好了，不说了，待会儿她听见了。明天学校见。”

“嗯，明天见。”

星榆轻轻应道。挂了电话，星榆就跑到客厅去。苏燕清和白裕川正并排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电视。“薇薇住到思婕阿姨的朋友家去了吗？”

星榆说。“啊，是的。本来我想跟你们说的。”

白裕川说道，“她妈妈有一个玩得非常好的朋友。我见过几次，叫小邱。她听说了这件事，就把薇薇接过去了。薇薇她自己也愿意。我想，换个环境住一住也好。小邱家房子也大，不差这一个人。改天，我去买几瓶洋酒送给她爱人，这样也不算薇薇白吃白住了。”

“星榆，你怎么知道的？”

苏燕清问。“我同班同学的妈妈，就是小邱阿姨。”

苏燕清应了一声，目光又移到了电视上。“没事，星榆，你别担心。薇薇性格比较乐观，她能想通的。”

白裕川说，“过几天，我就去接她回来。”

星榆点点头，没吭声。第二天早晨，薇薇和启轩一起来学校。星榆是在校门口碰到他们的。她本想绕开他们赶紧躲到停车场去，启轩却看到了她，“星榆！”

星榆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薇薇没有什么变化，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毛，富有光泽的长头发。星榆好像钻进牛角尖里一般，铁了心要从她身上找出任何一点儿暗示悲伤的痕迹。可是没有。连校服也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几乎没有任何一道难看的褶皱来宣告拥有者的疏忽或粗心。只是，她看见星榆时，仅仅挑了一下嘴角，挤出了一个迅速而勉强的笑容来，连一个音节都不愿意发出。星榆找了个要回班上补作业的借口，便匆匆跑下了停车场，避开了他们。她先到了教室。过了一会儿，启轩才进班来。“她在你们家怎么样？”

星榆问。启轩微微一愣，但马上回答道，“还好。”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可能……她现在不想回去吧。”

“唔。”

星榆思忖着，又转回身去了。早上的课结束之后，星榆利用午自习时间，去找了薇薇。薇薇班上午自习的人不多。星榆从后门探进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中间最后一排的薇薇。她趴在桌上，背对着后门，那一头亚麻色的卷发格外显眼。星榆轻手轻脚地进去，来到她身旁，拍了她一下。薇薇懒洋洋地从桌上支起身子，瞥了一眼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干嘛？”

“出来一下好吗？有点事想跟你说。”

薇薇没回答，慢吞吞地站起了身，跟着星榆往门外走。她们俩停在了教室边上的楼梯口前。“什么事啊？”

薇薇显得很不耐烦。“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大家？谁啊？你和苏燕清吗？”

本就比星榆高了一个头的薇薇，双手抱胸，更显得趾高气扬。“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你现在生我们的气，我能理解。可是，日子还得过，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启轩家吧。”

“别装了吧。我妈走了，你妈正好可以过安生日子，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她抢钱、抢男人。更何况，你现在来假惺惺地劝我，不就是不想让我住在启轩家吗？你妈已经把我爸抢走了，你还要让启轩跟我断绝联系吗？”

在一瞬间，星榆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郑思婕。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是她感觉，那个女人装疯卖傻起来，一定跟此时此刻她的女儿，一模一样。她觉得自己没法跟郑薇薇讲道理。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无数想说的话通通咽下，只轻轻地吐出了一句，“你现在是在无理取闹。”

说完，她转身走进楼梯口，顺着楼梯下去了。“我无理取闹？我无理取闹吗？跳楼的不是你妈，你妈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当然有脸说我在无理取闹！”

郑薇薇冲到楼梯口，趴在栏杆上往下大喊。整个走廊和楼梯间都回荡着她尖锐刺耳的叫声。有几个同学从教室里探出头来观望，却被她一嗓子吓了回去，“看什么看？午休去啊！”

回到教室，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启轩就拍了拍她，“星榆，你去找薇薇了吗？”

想来，他也听见了薇薇的声音。“嗯。可是她听不进去我的话。”

星榆无奈地说道。启轩叹了一口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怕你听了不开心。”

“什么事？”

星榆突然严肃起来。“昨晚她在我家，跟我妈聊天的时候……”启轩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实说出口了，“她说了好多你和你妈妈的坏话，特别是说了很多你妈妈的事。我妈那个人，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现在，我妈就觉得，你们家人太欺负薇薇了。”

星榆听了，脸色沉重，一言不发。启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伸手拉过她的右手来，将它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轻轻地摩挲着，“你别生气。我了解你，我也见过阿姨。阿姨脾气虽然有点火爆，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善良的人，她不可能做那些排挤人的事。我会帮你跟我妈妈解释的。”

星榆原本气得脸都微微发烫，可听见启轩的话，她的心又一下子软下来，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几秒钟前的愤怒转瞬间就顺着汹涌跌落的瀑布流进了涓涓的山泉。她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来，望着启轩的双眼，认认真真地问道，“你有没有一点点相信她说的话？一点点？”

启轩坚定地摇摇头，“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喜欢错人的。”

星榆凝望着他，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但是她马上就收回手，笑了起来，故作轻快地说道，“那就好啦。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就够了。”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对了，有空的时候，你帮我劝劝薇薇，让她回家来吧。她应该会愿意听你的话。你不要说是我让你找她的。”

“好。”

启轩点点头，“你放心吧。”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启轩打电话给星榆。“星榆，有一件事，我想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启轩说。“怎么了？”

“薇薇她答应回家了。”

“真的吗？”

星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她亲口跟我妈妈说的。我妈妈待会儿就联系白叔叔。她应该明天就回去了。”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星榆说完，欢喜地挂掉了电话，跑出了门。苏燕清正坐在沙发上修指甲，而裕川正在听电话。他举着手机，不停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嘴里时不时应一句“好好好”。“谁来的电话呀？”

星榆凑到苏燕清身边。“好像是那个小邱，郑思婕的朋友。”

苏燕清悄声跟她说。星榆心中一跳。小邱阿姨想必是要跟裕川说薇薇要回来的事情。挂了电话，裕川就笑着跟沙发上的星榆和苏燕清说道，“是小邱打来的，她说薇薇同意回来了。”

“真的啊？”

苏燕清收了指甲剪，站起身来，“那我明天去多买点儿菜。”

她又转向星榆，“星榆，你明天跟爸一起去接她吧。”

“我？”

星榆愣了一下。她又回想起薇薇那天在楼道大呼小叫的事情来。“当然啊。你去接，也表现一下我们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受欢迎的。”

苏燕清说。“好吧。”

星榆只好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