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知道我这个号码的。”

黎安笑道。“我还应该很荣幸，是吗？”

颜欣然又忍不住暗讽道。黎安笑了笑，又沉下声来道，“周晨小姐，还好吗？”

缓慢的语气，仿佛颇有深意。颜欣然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觉得，黎安能问出这个问题，必然有缘由。沉思几秒后，她问，“你让她住院的，是吗？”

黎安笑了，“不然能是谁呢。”

“你做事真绝。”

颜欣然不由得讽刺道，“拿了钱，就要把人办了。”

“我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黎安说，“她消失了，你也安心。不是吗？”

“别，别说这种话。我不吃这一套。你对周晨什么样，和我无关。不要什么事都扯上我。”

“好好好。”

黎安笑了，“就当我自作多情，当我看不惯她，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是威胁吧。”

颜欣然不喜欢他这种语气，忍不住撇了下嘴。两秒后，她又道，“不过，她没死。”

“怎么可能？”

这下，轮到黎安惊讶了，“你别是跟我开玩笑呢吧？”

“我不拿人命开玩笑。她今天上午醒了。还能跟我吵架呢。”

颜欣然说着，面色凝重，语气严厉，“你不要再插手了。就让她好好活着吧。”

坦白说，颜欣然有点心软了。周晨父亲坐牢，母亲去世。这样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莫大的打击。所以，颜欣然更希望，能看到她好好活下去的样子，而不是看她报复无果被人残害致死的结局。“你不怕她再找你麻烦了？”

黎安问。颜欣然被噎了一下。她怕。周晨活着，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是很讨人厌。但是，不至于丧命。”

颜欣然冷静地道。黎安思忖了下，才道，“行。你决定。我本来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我不需要你帮。就这样吧。”

颜欣然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往后，一切如常。周晨在一周以后平安地出了院，被带回了看守所。颜欣然腿上的伤也渐渐地恢复了。她跟星宇商量着，她要去北京待几天。白星宇很想见她，却不想她来。但他怕她多心，没说什么，只是说“好”。于是，她买了去北京的机票，决定陪星宇两三天。而念馨留在了家里，给文姨和苏燕清照顾。在出发前，她给星宇发了条消息。但直到上飞机，她都没有收到白星宇的回复。她只当是星宇太忙，没有多心。颜欣然不知道，在星宇收到她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里，和几个研一的学生一起挨批。据说是跑数据时的一个小失误，让导师差点以为自己要有重大突破了。在仔细核查数据过后，导师发现，这一切只是乌龙。因此，他在实验室里大发雷霆。导师找博士生兴师问罪，博士生就把责任推给了研一的。而在研一的学生中，白星宇做事最效率，干的活也最多。因此，他成了首要挨批对象。批评完人之后，导师又说，“我们的同学，要有齐头并进的意识。不要为了早下班，只顾自己赶进度。这段时间，任务多，每个人固定十一点下班，不要迟到早退。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大家再坚持坚持。”

前半句话，分明是对白星宇说的。说完话，导师就走了。白星宇面无表情地坐着，心里却嗤之以鼻。他清楚，有的人就怕多干活，故意磨磨蹭蹭，宁愿拖到师兄无可奈何地喊他们下班，也不肯多干一点儿。而他无所谓干多干少，他更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离开实验室。但导师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实验室陪着大家耗时间。中午下班时，他终于得以看一眼手机。颜欣然的消息赫然出现在眼底。他顿感懊恼：自己怎么把她忘了。白星宇连忙拨电话过去。颜欣然接起来，欢快地道，“星宇，你下班啦。”

“对不起，我刚看到消息。你到机场了吗？”

“我都快到叔叔婶婶家啦！你先去吃午饭吧，别担心我。下午我去你学校找你吧。”

她说。白星宇犹豫了下。“下午……我可能走不开。”

他的语气踌躇而为难，有些小心翼翼。他很怕她不开心。颜欣然笑了笑，“那好吧。没事。那我自己去逛一逛。晚上我陪你吃饭吧？就在你学校食堂，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法再推脱。“好。”

他扬起语气，努力轻快地道。颜欣然笑了，“那回头见。你忙完联系我。拜拜。”

说着，她就挂了电话。白星宇捏着手机，心酸顿时涌上心头。半小时后，颜欣然到了星宇的叔叔婶婶家。江丽菲在楼下等她。而白励川出差了，这两天不在家。见到颜欣然，江丽菲还是很热情。上一次离开北京时，两人之间有一点不愉快。只不过，她们都没有捅破窗户纸，默默地把那小疙瘩放在了心底。因此，这一次见面，仿佛是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江丽菲待她更是亲切。颜欣然也很感激她的善良与热心。两个人一起在楼下餐厅吃过了饭，相处得融洽而和睦。下午，颜欣然一个人去逛星宇的学校。生过孩子以后，她变得格外怕冷。因此，在暑气仍未完全褪去的天气里，她穿着一身长裙，和一件长袖针织衫，走在校园里，长发飘飘，模样温婉。路过教学楼的时候，还有同学管她叫“老师”。她也不纠正，只是望着打招呼的同学点点头，在心里轻轻地笑起来。他们不认识她，只是叫她“老师”。但她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颜老师”这个称呼。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涌进心头。快到晚饭点的时候，她去了白星宇的实验室门口等他。白星宇之前曾无意提起过自己实验室的位置。她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有关他的事情，她不会记错的。有些人路过这里时，会悄悄看她一眼。或许是在暗中揣测她是从哪里来的。毕竟，能出现在这栋楼的，都是一个院的师生。而她一看，就不是物理系的人，身上没有那种严谨的气质。等了好久，白星宇才一个人走出实验室大门。他没有看到颜欣然，但是颜欣然一眼看到他了。她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轻快地道，“星宇！”

白星宇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听见声音，他猛地回过神，挤出了笑容，声音略显惊异，“你在这里。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我逛完学校，就在这里等了。走走走，我们吃饭吧，带我尝尝你们学校食堂，我饿坏了。”

颜欣然说着，就拉着他下楼去了。白星宇笑了下，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好像在这所学校上学的人是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白星宇一直显得很沉默。虽然颜欣然说的每一个话题，他看起来都听得兴致勃勃，脸上也一直带着温和的消息，但他很少延伸话题，一件事最多聊两三个来回就结束了。颜欣然终于没有办法忽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了。“星宇，你怎么了？”

她渐渐敛住了笑容，认真地道。“啊。”

星宇抬起头，笑了笑，“我没怎么呀。”

“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她说。“没什么，就是最近上班上累了。”

白星宇笑着，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手，“我真的没事，你别多想。”

“嗯。”

颜欣然含笑点了一下头，欲言又止。吃过饭，她送白星宇回了实验室。她没有跟着上去，而是停在了楼下。“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她说。“好。”

白星宇答应着，声音温柔。随后，他张开手轻轻搂了她一下，“能见到你真好。”

颜欣然笑了。白星宇回实验室以后，颜欣然一个人回了家。她洗过了澡，早早地就躺在床上，用平板看电视剧。越看，她越觉得困倦。不知不觉间，她合上了眼。台灯没关，平板也没关。屏幕的亮光，安静地映着她的脸。晚上十一点半，白星宇终于回到了家。见卧室还亮着灯，他以为颜欣然还没有睡，也没注意开门的声响，直接推门而入。门开时，他才注意到已经睡熟的颜欣然。她被门锁转动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道歉，睡眼惺忪的颜欣然，却朝他笑了。“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声音含糊不清，每个字都像是甜甜糯糯的软糖。“对不起。”

白星宇轻轻地关上门，“我把你吵醒了。”

“没事。知道你回来我更安心。”

颜欣然笑着，合上了放在被窝上的平板，将它放到床头柜上，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眼。没几秒钟，她又睡熟了。白星宇关上了台灯，她都没意识到。半小时后，白星宇终于洗漱完，躺到了她身边。她感觉到了边上有动静，伸手抱住了他，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贴到了他身上。白星宇安静地笑了笑，也抱紧了她。他的手指在他熟悉的肌肤上轻轻流连，感受着这让他眷恋无比的温度。能抱着她，抚摸着她，他就心安。然而，那忽然变得粗糙的触感，让他的手指一僵。她的大腿外侧，好像有一处奇怪的地方。坚硬，不平整。他的手指又在那处地方蹭了蹭。好像是一块痂。白星宇蹙眉。他轻轻地掀开被子，拿过手机，就着手机的光往她露出来的大腿上看。那真的是一块痂。是一处大概八厘米的伤口。白星宇心中一跳：她怎么什么都没有说？见她已经睡熟了，他不忍吵醒她，默默地重新盖好被子，搂紧了她。她身上的温度越温暖，他越觉得心酸。他觉得，不过一个月时间，他已经和她越来越远了。每天，最多只有半小时，能听见她的声音。她的生活里，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了解。虽然，她还是那样健谈，还是喜欢分享，但是，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心情，只挑有趣的、高兴的事情说。可是，关于她的所有事，他都想知道。高兴的，难过的，有趣的，平常的，所有事，他一件都不想落下。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对不起。他在心里想：欣然，对不起。心事重重的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了。颜欣然明明睡熟了，却好像还能听见他说话一样，含糊地应了一句，“没关系的。”

他被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黑暗里她的侧脸。她还是那样安静，呼吸平稳。他自顾自地摇摇头，笑了。第二天早晨，白星宇闹钟响起的时候，颜欣然也醒了。但她不想下床，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洗漱，像是在饶有兴致地观赏一部电影。“中午一起来吃饭吧。”

白星宇站在床边，一边扣衬衫，一边道。“你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我就去。”

颜欣然侧身躺在床上，用手撑着额头，含笑看着他。“有的。”

他说着，俯下身来，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颜欣然嬉笑着想躲，但没躲开，只是赖在床上半开玩笑道，“我早上都没洗脸呢！”

白星宇笑了。起身时，他的眼前又闪过了那处伤口。他的目光霎时变得冷静起来。“怎么啦。”

颜欣然心思很敏感。她注意到他眼神的微小变化，马上问。“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她，认真地问。颜欣然怔了怔。“没多大事，都好了。已经结痂了。”

颜欣然笑道。“怎么受的伤？”

白星宇又追问。颜欣然思忖了下，才道，“周晨捅的。”

“周晨？”

白星宇眯起眼来，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坐到了床边，严肃地道，“到底怎么回事？她又跑来伤害你了，是吗？”

“说来话长。没那么严重。”

颜欣然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他旁边，揽住他的手臂，头发蹭着他的肩膀，笑容俏皮，故作轻松地含笑道，“你先去学校吧。中午我跟你说，好不好。”

白星宇偏头看她，目光里仿佛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怜惜。“你都不告诉我。”

他低低地说。颜欣然忍俊不禁。他那神情，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金毛。见她笑了，他更显得委屈了，“你为什么都不说呢。”

“就是怕你太担心了嘛。这个伤口看着长，但是根本没多大事。”

颜欣然撩开睡裙，露出大腿上的伤口给他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再不去实验室，就要迟到了哦。”

白星宇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肩，低低地说了一句，“是我不好。”

说着，他站了起来。“你哪儿不好了？你很好。”

颜欣然笑道。白星宇笑了笑，没接话。他走去，拿起放在书桌旁的包，“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到时候见。”

“好。”

颜欣然轻快地答应道。白星宇出门去了。颜欣然看着他关上的门，目光里的笑意立刻变成了隐晦的哀伤。她知道，他不好过。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理解他，支持他。可是，她也很希望他能陪陪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