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欣然掐准时机回身，用力按住周晨不顾一切向自己的胸口捅过来的刀，将它往自己的大腿上刺。周晨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手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想拔出刀，但她仿佛使不上力气。颜欣然顺势往地上倒，手按着那把刀，将它死死地嵌在自己的伤口里，不让周晨拔出去。随后，她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躲在走廊尽头阳台的黎安，循声跑出。也有不少客人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们涌过来，迅速地拽开了双眼通红、仿佛被剧烈杀意冲昏了头的周晨。颜欣然躺在走廊旁，终于松开了那把刀。沾着鲜血的刀，“啪”一声，掉落在她手边。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子。她疼，但是越疼，她越清醒，越理智。客人们吵吵嚷嚷地围在一旁，有的说报警，有的说要打救护车。颜欣然看见，黎安也在人群外。她本来叫黎安来，是怕万一客人们袖手旁观，还有个人可以出手制止周晨。既然周晨已经被拉开了，他也没必要过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向黎安摆了摆手。黎安明白她的意思，点了一下头，安静地站在人群外。酒精本就让周晨上了头。两只手臂都被人架着的束缚更激发了她的愤怒。“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两条腿不停地在地上蹬。整条走廊都回荡着她沙哑激动的尖叫声。相比之下，颜欣然显得淡定多了。她背靠着墙，低头看着鲜血沿着白裙淌下。嘴唇苍白，目光却冷静，像是欣赏着一幅抽象派的画。红色的河流，白色的云朵。至纯的白，与骇人的光。十几分钟后，周晨被警察带走了。而颜欣然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迅速地给她处理好伤口，就让她回家了。家里人打电话问她去了哪儿。她说，在星言，很快就回去。挂了电话，颜欣然一个人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发现黎安居然立在医院大门口等她。她本来正疼得呲牙，见到他，她立刻舒展开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来看看你。你下手可够狠的。往自己身上开刀。”

黎安说。“我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颜欣然道。“那往后你要怎么办？捅你一刀，顶多抓进去判两三年。”

黎安说，“你不如下手狠一点，直接把她解决了。”

“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颜欣然不想理会他。她知道，在黎安这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手眼里，杀人二字，平常至极。她没法跟他沟通。“我送你回去吧。你这腿还能走吗？”

黎安又问。“用不着。一处刀伤，又不是腿断了。你赶紧回去吧。”

颜欣然笑了笑，绕开他走下了医院门前的阶梯。路边正好有一辆的士开过来。颜欣然招手，拦下了车。司机瞥见她血染的裙子，愣了下。颜欣然随口笑道，“我摔伤了，刚从医院出来。”

司机干笑了下，示意她上车。在车子沿着医院门前的马路缓缓驶离时，颜欣然隔着车窗看见，黎安还站在医院门口昏暗的光线里，双手插兜，好像还在望着她。他不知在想着什么。颜欣然默默地移开了目光。车子开到白家门口时，颜欣然发现，家里竟然还亮着灯。她有些害怕家里人看到她这副样子。颜欣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一楼客厅空无一人时，松了一口气。她脱了鞋，蹑手蹑脚地往二楼去。谁知这时，刚刚洗完澡的文姨从一楼浴室里出来，见到颜欣然，刚要说“怎么这么晚回来”，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颜欣然身上血迹斑斑的裙子吸引住了。“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文姨轻呼道，赶紧把换洗衣服往沙发上一丢，小跑过来，搀住颜欣然的手臂，围着她左看右看，“没事吧？啊？没事吧？”

“没事，没事。”

颜欣然压低了声音，笑道，“念馨睡了吗？”

“早都睡了。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

文姨激动地轻喊道，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哪儿受伤了？文姨屋里有药，走走走！”

“不是我的血。我门店里有人打架，溅我一身血。”

颜欣然随口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点，“待会儿星榆她们看见，又该大惊小怪了。我先换身衣服去。”

文姨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好好好。快去吧。不是你受伤就好。下次看见有人打架，站远一点儿，万一误伤了，还得了。”

颜欣然笑了下，“妈睡了吗？我有事要跟她说。”

“还没呢。”

文姨一边笑着，一边往楼梯下走，重新拾起她刚刚丢下的衣服。颜欣然回了屋，脱下那身脏兮兮的裙子，进了浴室。大腿上的那处伤口，还在渗血。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在医生给她缝合完以后，她只觉得腿麻麻的。伤口很深，险些见骨。但这也是万幸了。颜欣然知道，周晨就是冲着她的命来的。稍稍不小心一点，那把刀，捅的就是她的心脏。颜欣然找来一张小板凳，将那条腿架了起来，才打开了花洒。她怕弄湿伤口，洗得特别小心。大半个小时之后，她才出了浴室。卧室里的手机正在响。她连忙过去，接起了电话。来电人是星宇的朋友，是盛州的一位警察。在进医院之前，她就发消息给他，希望他能多照顾照顾。对方答应了。“嫂子。你回家了吗？”

对方问。“回了。周小姐还好吗？”

颜欣然问。“刚进来的时候，在发酒疯。现在好像冷静了，说不认识你。”

“这件事，你们会怎么处理呢。”

“她故意伤人，是板上钉钉。只不过，我们还需要调查。”

“调查什么？”

“有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周小姐的房间里。”

“这个问题，周小姐是怎么说的？”

颜欣然猜到了，这会是唯一引人怀疑的地方。“周小姐说，是你偷溜进去的。她根本不认识你。她捅了你，是正当防卫。”

“她以前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这次，是她把房卡给了我，让我在她房间里等她。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说法，你们可以去查。”

颜欣然缓缓地道。对方沉默了下，才道，“嫂子，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你的说法，会是我们最大的参考。她会受到应有的处罚的。”

“谢谢。”

颜欣然道。放下手机后，颜欣然立刻出了卧室门，去找苏燕清。苏燕清和许嵘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听见颜欣然在屋外敲门，苏燕清从被窝里支起身子，喊了句“请进”。颜欣然推门进来，向他们俩问了声好，随后向苏燕清道，“妈，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来我房间好吗？”

苏燕清微微一怔。她听得出来，有事情不在这里说，就是在避着许嵘。苏燕清点点头，下了床，跟着颜欣然出去了。“什么事？”

她问。“进屋说。”

苏燕清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什么事情，神秘成这样？直到进了屋，关上门，颜欣然才道，“妈，你在监狱里，有熟人，是吗？”

苏燕清怔了下，没明白她的意思。这个问题，在白家很敏感。因为它牵扯着白家人不肯回忆的过往，牵扯着许嵘那个为了报仇命丧街头的侄女。“妈，你还记得周晨吗？”

颜欣然问。苏燕清眯起眼来，两秒以后，静静地答，“记得。怎么不记得？之前还威胁我，如果星宇不娶她，就要送我去坐牢呢。”

“她想杀我。”

颜欣然深吸一口气，吐出了这四个字。说完，她撩开自己的睡裙，露出了大腿上的伤口。苏燕清静静地瞪大了眼。“这是周晨弄的吗？”

“是的。妈，年初的那几个月，我被周晨绑架到了海外。所以才会有那一场跟星宇离婚的闹剧。其中的事情很复杂，说不清楚。总之，她想杀我。但是现在，因为这一刀，她绝对要进监狱了。我想问问你……”思忖了下，颜欣然松开了裙摆，抬起眼，注视着苏燕清，平静地道，“有没有办法，让她永远出不来？”

“你觉得，二十几年前我能除掉许亮陈颖，现在，我也能除掉她？”

苏燕清笑了。颜欣然微笑着，不置可否。她知道苏燕清心里有答案，这个问题不过是一个不需要人回答的引子罢了。“那是二十年前了。现在，时过境迁，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苏燕清无奈道。“可她，坐了两三年牢，就出来了。她是个很偏执的人。我怕她还会对我和我的家人做什么。妈，你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苏燕清走上前来，拉过颜欣然的一只手，将她放在自己的掌心间拍了一拍。“我想想办法吧。但是，你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现在不比当年。做点什么事，都藏不住的。”

颜欣然点点头。“早点休息吧。”

苏燕清说着，就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