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认真回忆一下，而后断然摇头。那起病例出现在三天前，记忆还很清晰。定下的治疗方案与开出的药方，包括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出错。“没话说了吧？！”

年轻人目光凶猛地瞪着沉默不语的叶轩，厉声道：“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死定了！”

“吵什么呢？！”

隔壁诊室的孙德彪打着呵欠出来，慢悠悠走到他们的身边。“你是谁？”

年轻人一脸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目光朝下一落，看清了孙德彪胸前的名牌。“你是主任？！”

年轻人眼神一振，直勾勾盯着孙德彪，喝道：“主任算是医院的领导了吧？”

他指着低头看报告的叶轩，厉声指责：“你们医院的医生治坏了病人，你不给个说法？！”

孙德彪愣神半晌，才迟疑着问道：“怎么个情况？”

年轻人立马长话短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叶轩，还有这个事儿？”

孙德彪一脸严肃地望过来：“你真开错药了？”

叶轩扬头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在他的双眼里，看到极为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意。“我记得很清楚，不可能开错药。”

叶轩摇摇头：“患者是病毒性心肌炎，我当时开的方子：沙参6克，麦冬10克，五味子6克，玉竹20克，丹参6克，玄参6克，灯心草1.5克，竹叶3克，三七粉1.5克，甘草10～30克。”

“主治益气滋阴，化瘀复脉。”

叶轩望向满脸怒容的年轻人，问道：“我开的是这些药，对吧？”

年轻人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将它展开后看了看，旋即一阵冷笑。“是这些药没错。”

“我抓的也是这些药。”

“但我爸只喝了两天，就出现了咳血！”

“咳血这么严重？！”

孙德彪扭头，一脸质疑地盯着叶轩：“你这方子真的没问题吗？”

“不可能有问题。”

叶轩一脸平静：“沙参可增强养阴生津；重用玉竹，益心气，营养心肌。”

“甘草甘平可缓急止痛，治疗心悸；且甘草还具有肾上腺皮质激素样作用。”

“三七、丹参具有活血化瘀、通利血脉之功；可以减慢心率，减少心肌的耗氧量，从而保护心肌。”

“对了，患者有心悸失眠的病证。”

“因此我还在方子里加了酸枣仁、柏子仁。”

叶轩滔滔不绝解释道：“这个方子是本草中记载的，怎么可能有错？”

周围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脸色微微变了变，沉声喝道：“说得头头是道，那我爸怎么会咳血？！”

一句话就把叶轩堵死了。他耐下性子说：“这位家属你先别着急。”

停顿一下，才继续问道：“你那天拿到方子后，是在哪里抓的药？”

“如果是医院中医科抓的药，我们现在就去调一下记录。”

取方到中医科药房抓药，都是有记录的，去查一下并不怎么费事。“外面药房抓的。”

年轻人闷闷说道：“那家药房的老板是我十几年的朋友，他不可能拿假药材骗我。”

“肯定是你这方子出了问题！”

他一口咬定是叶轩开错了方子。“叶轩，你确定这药方有用吗？”

孙德彪一张胖脸上，皮笑肉不笑：“如果有用，那病人为什么会咳血？”

叶轩淡淡扫他一眼。他心情忽然有些烦躁。家属不依不饶说自己开错了药。可是病人又不场，无法展开调查，他一时也没办法证明什么。“如果是因为开错药导致患者病情恶化，那问题可就大了！”

孙德彪站在他身边，严肃认真地说道：“不止是你，连咱们医院就会受到牵连！”

叶轩有些郁闷，但也无话可说。患者的检查报告此刻就拿在他手上，纸上有文和医院的特有标识，不可能作假。患者是喝了自己开的药之后，才病情恶化，这一点是没办法去否认的。“好了，你从现在开始，先停职。”

孙德彪摆出一副医院领导的架子，对叶轩挥了挥手：“医院会跟进这件事，等到真相大白了，再看看如何处理你！”

“这位主任，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年轻人一行连忙说道。叶轩张张嘴，想了想再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患者送回来？”

“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我……”“你闭嘴吧！”

年轻人恨恨地打断他的话，怒道：“我爸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你做个人！”

“他要是出了事，你跟你们医院，都逃不掉责任！”

他扯起嗓子，对叶轩一阵怒骂，直到骂爽了，一行人才气冲冲离开。叶轩内心涌上一股挫败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事实摆在他面前。“这方子就算拿错了一两味药材，会引发咳血吗？”

叶轩默默寻思起来。患者远在燕京。如今的任何猜想，都是空谈。叶轩有些烦闷地回到诊室，坐到椅子上，半天都不想说话。走廊上，孙德彪将一行年轻人送走，回来时经过诊室门前，目光投进来时，嘴角涌现一抹阴恻恻的冷笑。“叶轩，你暂时不准给人看病。”

他拿起腔调下达了命令：“此事查清楚之前，你要停职！”

叶轩望他一眼，根本就懒得理。被他无视，孙德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出了医疗事故，还敢这么横，真有你的！”

孙德彪戏谑似朝叶轩竖起一根大拇指。“但你也就能在我面前横一横了！”

“家属的想法是追究到底，这绝对够你小子喝一壶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科室的人，下班前就要写一份报告交给我。”

“记得写清楚一点，别含含糊糊的敷衍了事！”

孙德彪被叶轩压制了数天生出的怨气，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发泄了。诊室外。自刚才起就没散去的人们，目光复杂地望着叶轩。叶轩这些天的表现，在场很多医护工作者都看在眼中，纷纷为他感到惋惜。“小叶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他这些天治好的那些病人，不是都对他赞不绝口吗？”

“谁说不是呢！”

“唉，马有失蹄嘛！”

“年轻人，谁没犯过错？”

“态度诚恳一点，想办法补救，也许不会那么严重。”

“可重点是家属现在完全不信任我们医院，直接把病人送到燕京去了，还能怎么办？”

“想补救都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