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是真心？”

裴锦之被她戳破心思，并不觉得心虚，反而是挑眉反问。“你的那些伎俩瞒不过她，也瞒不过我，若你当真做出什么事来，我自然会阻止你。”

成敏再次打量起裴锦之来。这么多年以来，她在裴锦之面前扮演一个骄纵的妹妹，还从来没有在政客方面打量过他。从前她觉得，裴锦之此人，极为难懂。如今却觉得，好懂极了。“兄长，你太过自负了。”

他认为他能掌握住一切，但事实上呢？她和叶绮凝相处的时间那样长，若是真的起了杀心，他是如何也来不及的。他只是在赌，赌她还没那么坏。可人心是最赌不得的。裴锦之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却并不像理会。也不想解释。他除了自负，还有信任叶绮凝。她的聪慧和手段，足以叫她在这场博弈中取得上风。也能做他最好的探路者。话已至此，兄妹二人再无回转余地。成敏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肩膀都松垮了起来。她笑了一下，眉宇间都是解脱。“本以为这次苦肉计至少能瞒过你们，没想到一个个都又清醒又心狠，我这伤倒是白挨了。”

因着知道二人的性子，她这伤可是下了狠手的。早知如此，她就不会同意裴雅珺的这个计划了。这对付起聪慧得很，那日她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她当时看得分明，明明这两人眼中已经有了犹豫。最终却还是清醒了过来，没被她骗过去。这样也好。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裴锦之作揖。“十几年来，你我兄妹之情是真，成敏在忠义和情谊之间苦苦挣扎，本就不愿在兄长面前演戏，如今也算解脱。这大概是成敏最后一次叫你兄长，日后相见，便是不死不休。”

她的出身，注定了她要和裴锦之站在对立面。过往种种涌现出来。她自接手成家势力后，父亲就耳提面命，告诉她要牢记自己效忠的是谁。成家不能出现不忠之人。于是，她一边贪恋裴锦之身上的兄长气息，一边又要暗中警醒窥伺，以防他对裴雅珺下手。如此挣扎十几年，终于在今日，遮羞布被撕烂。她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从前裴锦之是真的拿她当妹妹。她恨感恩。那段记忆却注定要在今日被彻底忘却。见成敏主意已定，裴锦之垂了眼眸。他不怪成敏。各为其主，成敏所为，也不过是她的分内之事。成敏对着裴锦之深深作揖，裴锦之亦对着她遥遥一敬。粗茶入喉，再无兄妹之情。之后，成敏就在府中消失了。就像她从来没来过。……叶绮凝躺在床上，神情凝重地盯着窗幔。连绿茵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发觉。还是她将打湿的冒进擦在叶绮凝脸上，叶绮凝才抖了一下，回了心神。绿茵担忧地看着她。“主子，可是换了天气，身子不舒服？”

换季本就容易叫人生病，叶绮凝看着身体不错，绿茵却还是担心她。叶绮凝摇摇头，扯了扯嘴角，眉间的愁绪却始终不曾消散。“无事。只是……想了一些事情罢了。”

成敏和裴锦之对峙时，她就在窗外听着。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成敏，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她的所作所为背后，竟是整个成家。皇上共有三子。太子之位给了三皇子。文人势力给了裴雅珺。真正被他厌弃的，只有裴锦之一个。可，这都不是叶绮凝动摇的理由。她先前的那些微妙心思，竟在此时得到了验证。裴锦之果然对她有所欺瞒。从成敏出现开始，他纵然是发现了成敏心怀不轨，却依然放纵她行事。是利用她，来抓出成敏背后之人。怪不得。成敏出现之后日日围着她转，可裴锦之却鲜少插手她们之间的事。她对成敏是亲近，是冷淡，裴锦之都不曾过问。如今想来，便合理了许多。利用啊……叶绮凝恍惚片刻。不知是不是早就察觉到裴锦之并非良善，她此刻只有恍然大悟，却没有多少生气。或许真的像裴锦之说的那样，皇家人，哪里有心思单纯的。况且。裴锦之利用了她。她又何尝不是利用了裴锦之呢。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真的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她若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正这样想着，门口微动，下一瞬，裴锦之出现在门口。叶绮凝静静地看着他，也也看着叶绮凝。两人都试图在对方眼里看到些什么，最终，还是裴锦之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的喉咙动了动。“你听到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显然早就知道。叶绮凝并不惊讶，淡定地‘嗯’了一声。她并不奇怪裴锦之会知道她在书房外。裴锦之是个警惕的人，又功夫不浅。察觉到窗外有人，是很自然的事情。再加上，府上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就算他当时没有察觉到，也会有他的属下去告诉他。装傻是没有必要的。看来裴锦之也这样觉得。不然不会上来就摊牌。叶绮凝应下之后，裴锦之微微闭了闭眼。就像是悬在头颅的那把利刃突然被放了绳索，距离他的脖颈只有一步之遥。“你……可怪我？”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也不敢去看叶绮凝。若是旁人，他自然是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他有太多理由借口。像大局为重，像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太多可以说的。可面对叶绮凝，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叶绮凝是怎样的人。即便没有酿成大错，可他利用了她也是事实。他不知道，叶绮凝会对他进行怎样的判决。忐忑不安。这个情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了。裴锦之抿了抿唇，莫名生出些焦躁来。就在他忍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却听叶绮凝一声叹息。“朝堂变幻，诡秘莫测，你也好，成敏也好，都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

裴锦之闻言，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忽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