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宁道：“本兵在户部时进行的节流财政改革，出发点是对的，军队虽颇有怨言，却对国有益。此次调任兵部，角色变换，由掌钱的变成花钱的，少不了与户部打擂台。”

石星苦笑道：“到哪里都少不了打擂台，但是现在国库空虚，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一宁端起茶杯道：“国事艰难，还望本兵多方筹措，莫要让兵士们流血又流泪。”

石星只好道：“阁老之言，星谨记在心。告辞！”

待到石星离开，吏部尚书杨巍、庶吉士李腾芳联袂来访。王一宁道：“梦山兄，今日来访有何见教？”

杨巍开门见山道：“汝默，今皇三子羽翼初成，再这么下去，恐非社稷之福啊。”

王一宁无奈的道：“梦山兄，皇三子天资聪颖，年龄虽幼，但察其言观其行，大有明君之像，为何又重提国本旧事。”

杨巍厉声道：“皇室为天下范，若是立郕王殿下为太子，则遗祸无穷也！汝默，不能再纵容下去，否则祸起萧墙就在眼前。”

王一宁道：“太后春秋正盛，梦山兄是否有些过于担忧了。”

杨巍摇头道：“太后已经多久没有上朝了？”

王一宁不由苦笑，他作为首辅，倒是对孙太后的行踪较为了解，孙太后这些日子算是沉迷于天龙八部了，除了偶尔叫进内阁，以身体有恙为由停朝数次。当然朝臣攻击郑于大人虚报战果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以现在的态势，就是上朝恐怕也议不成什么事情，估计会成为郑于大人讨伐大会，孙太后也是躲清净。但是这个话不能明说，王一宁只能含糊道：“太后只是忧心战事，偶染微恙罢了。”

杨巍道：“皇三子现今开京师大学堂，此效仿汉灵帝旧智罢了。但如此一来，势必会站在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汝默何以自处？”

王一宁笑道：“那京师大学堂所学不过奇技淫巧罢了，如何上得了台面？鸿都门学即便有灵帝的支持，又出了多少人才，又有几人青史留名？更何况今日之事与汉朝不同，现今科举制度深入人心，非科举不入仕途，那京师大学堂不过为了工坊培养匠人罢了。”

汉灵帝开鸿都门学，受到当时士族的猛烈的攻击，史书中将这件事情当做汉灵帝荒淫无道的证据。文人不会告诉你，汉灵帝之所以开鸿都门学，为的是打破士族对知识、学校的垄断，使得平民得到上升的通道和施展才能的机会。虽然汉灵帝的出发点是维护太后的统治，但具有进步意义。至于为什么不学儒家经典，只探讨辞赋、书画这些汉灵帝感兴趣的学科？因为当时诗书的解释权在士族，鸿都门学学儒家经典，反而是为对方张目，不得已而为之。李腾芳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京师大学堂培养出来的人，充斥民间，掌握大量财富，长此以往，岂能自甘人后？那时阁老如何自处？到时天下人罪公始纵，公何词以解，此不止宗社之忧，亦公子孙祸也！”

王一宁眉头一皱说：“子实，是否言过其实了？京师大学堂学得更多的不过禾稼商贾之事，养家饱腹而已，何来的掌握大量财富？”

李腾芳苦笑道：“阁老日理万机，不了解也正常，现在毕业的那些学生，薪水已经叫到三五百元，这还供不应求，不出数年，势力便可成也。”

杨巍劝道：“趁着现在对方羽翼还没有长成，必须下定决心了，否则局势再难逆转。”

王一宁叹道：“现在人心不齐，上意又坚，又值此大捷之时，即便上奏，怕是也难取得成效。”

杨巍道：“皇三子既然喜欢武事，现今又击破察哈尔，可启奏太后重建开平卫，将皇三子羁绊在那里。”

王一宁问道：“现今国库空虚，哪里有钱重建开平卫？别说羁绊皇三子，就是单单一个重建开平卫的提议就不会通过。”

杨巍看了李腾芳一眼，李腾芳道：“塞外获得如此大捷，缴获势必会很多，发卖一些即可。”

王一宁审视的看着李腾芳，良久才道：“此战缴获多，斩首也多，现在筹功的银子还没有着落，再说此次出征便是由金山钱庄垫付的资金，那些缴获还不知道够不够堵窟窿呢。”

李腾芳朝王一宁一揖道：“国事为重，其他可缓之。”

王一宁冷道：“你可知这样一来极易引起军中哗变？”

李腾芳大气凛然的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既然大胜，这些兵将早就抢掠得钵满盆满，更何况哪次筹功的银子这些当兵的能得到满额，再说发卖所得可分一些筹功。”

看到王一宁没有说话，只是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李腾芳硬着头皮道：“我没有丝毫私心，一切都是为天下读书人计。”

杨巍附和道：“万物有序，社会才会正常运转，皇三子却将士与其他人等同，此大谬也。”

李腾芳见王一宁并没有被说服，又强调道：“这次若是让金山钱庄获利，必将遗祸无穷。日后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必将推动更多的战争，那么国将永无宁日，天下百姓何辜？”

王一宁脸色极其难看，反驳道：“没有太后同意，没有朝廷的配合，他如何推动战争？”

李腾芳道：“他们可以发动舆论，可以激发皇室的欲望，可以收买朝臣，手段数之不尽，阁老可有信心一一应付？”

王一宁道：“天下赚钱的生意万千，又岂只有战争？”

李腾芳一副痛心疾首的道：“阁老，这天下赚钱的生意又有哪个能赶上战争？那可是明抢！”

“你的想法是建立在胜利上的，哪有百战百胜的道理？”

“阁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皇三子在火器上的投入可不少，足见其野心，再加上金山钱庄助纣为虐，这是要把大明领向绝路啊。”

“即便有此担忧，可未雨绸缪！你说的既非良策，又非良时，恕我不能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