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是一片狼藉，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干净到连窗台都无灰的厂区。原本以为会被员工赶出去，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热情而友好的笑容。“老大爷，带孙子来厂里找活干吗，我们老板可好了。”

“老大爷，看你也挺硬朗的，没活干的话，给我们看大门吧，老板绝对不会亏待你。”

“…”“你们说什么呢？”

面对这近似侮辱的话语，年青人努力压着胸中的怒火。“小张。”

老者却始终保持着笑容，喝止住年青人，开心地众人攀谈起来。“大妹子，看你年龄也不小了，这厂里对你好不好呀？”

“老兄弟，这厂里的生活怎么样呀？”

“小伙子，你们俩是一对吗？”

“…”老者越说越开心，众人也乐得说出自己的幸福生活，唯独年青人一脸地不爽。等出了厂子，年青人忍不住问道：“老首长，这些人看起来这么开心，是真的吗？”

“真正的开心是装不出来的。”

“那咱们一路走来，所有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开心了？”

“那是自然。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工人，都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更加真实。”

老者说着，不由感叹道：“啊，要想让员工这么齐心、这么满意，简直是太难了，一个农民想要做到这一点，那简直就是奇迹。”

他看向远处天空，突然一笑。“这小子还真是有意思，他在村里等我那么久，他按捺住了，老头子我反而按捺不住了。罢了，罢了，我们时间有限，就不跟他熬了。走，直接去大石村，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老首长。”

二人一前一后，没有车更没有随从，就像普通的村民一般，沿着新修的柏油路，一路向前。一来到田间地头，老者就发现这里的不同，这里村民的素质，明显比别的地方高。没有乱骂的泼妇，也没有在树下偷懒的闲汉，更没有抱怨的老头老太。他们个个好像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充满了干劲，见到了他们问路，很多人脸上都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这是一个怎样的村子，又是什么样的人把他变成这样的呢？这样想着，老者的步伐逐渐加快，到了后面，年青人都不得不小跑着跟上。“老乡，问一下，龙兴养殖场的乔建国，你见着了吗？”

老者太想见到这个年青人了，站在田梗上，大声问着一个跛子。王麻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赶紧跑了过来，“老先生，你不用说龙兴养殖场，就说乔建国，整个乡的人都知道你问的是谁？”

“哦，他就这么出名吗？”

“那是，别说是咱们乡，旁边几个乡，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他不就是一个农民吗，名声怎么这么响？”

王麻子有些不高兴了，“老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农民怎么了？咱们这些人，就只认一个理，谁带我们发财，我们就记谁的好。”

老者却笑了笑，“哦，是吗，那你说说看，你跟着这个乔建国挣了多少钱？”

现在村里人都有钱，王麻子也不像别地方的农民，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比了一根指头。老者想了想，“一千？”

“老先生，你大胆猜，往高了猜。”

老者一时也有些惊讶，脸上却仍然保持着笑容，“难道是一万？”

“对，就是这个数！”

老者想了想，“一年一万，这国企里高级技工，也没有这么多吧。”

王麻子哈哈笑了起来，“老先生，不是一年一万，而是一个月一万。”

“一个月一万？”

老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即便是如此，脸上也不免露出几分惊讶之色。王麻子怕老者不信，转身指了指身后一大片花花绿绿的东西。“老先生，你看看我这身后的地，乔老板说了，等到明年9月份，香料出来了，一个月再让我多赚两千。”

老者一眼望去，几块田虽然连在了一起，却还有明显的田梗，十几个人正在里面劳作。最可恨的是，里面还有几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老人，这一下子让他想到了可恶的旧社会。一个农民的收入是十分有限的，可如果有人利用权势，非法地剥夺了别人的果实，那结果就不一样了。老者脸上明显涌出几分愠色，他们这代人抛头颅杀热血，就是为了消除这一切。“这些人都是你雇来给你当长工的吗？”

王麻子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老先生，你说什么呢，这些人都是我的本家。”

“本家？”

“对呀，乔老板说了，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样，有钱一起赚、有饭一起吃、有老一起养。在咱们大石村，谁要是搞别人村那种吃独食、坑兄弟、推三阻四养老人的事，他就把谁踢出去。所以老先生，我就把我的三姑六婆、叔叔、伯伯都叫了过来，大家一起发财。”

老者仍然不信，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老人，“这就是你们村养老的方式吗？”

王麻子笑了笑，对着那人喊了一声，“二叔，我说什么了，让你不要干，你就是不听，别人老先生骂我不孝顺了呢？”

老头抬起头来，看着老者笑了笑，“这位老哥，不瞒你说，我们家原来是地主。解放后，国家说我们那是剥削乡亲来的，我哥被打了脑壳，我就把它们交出去了。现在我就想呀，这世道好了，挣钱的机会多了，我要凭自己的努力把那份家业挣回来。”

这下子轮到老者发愣，他也参加过地主的改造运动，也参加过农村建设。可他所见到、所听到的，多多少少都与顽固不化、怨气冲天有联系。现在呢，就在这样一个山咔咔，却呈现出一幅完全不一样的景象。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不管是分到土地，还是被分了土地的人，大家都是那么知足而努力。这不就是我们国家想要建设的新农村吗？老者看着另一个老者，不由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那乔建国在哪里呀？”

老者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问道。王麻子指了指远处，“老先生，看见没有，就是那片山，他正在新建的有机种植园和苏技术员谈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