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十万燕山兵家，没有按照规定抵达幽辽，甚至刚摸到边界。一众人都以为陈斯年要大发雷霆。然而他却不以为意，没有动怒。并非他想一出是一出。实际上陈斯年早就在心底计算好了时间。这些残兵败将，和幽辽兵家没法比。幽辽兵家，说奔袭就奔袭，就连战马都训练出来。可这些燕山出来的废物，就算铆足了劲，也就只能这速度。三日能摸到幽辽的门槛，陈斯年其实已经很知足了。之所以说三日必须抵达，是他在训练这些家伙，原本的计划是五日内抵达。“大帅，是在下带兵不利，还请责罚。”

燕山出来的一位名为黄升的老将，竟然穿着甲胄，费力地在陈斯年身前跪下，抱拳说着：“还请大帅责罚末将。”

“恳请大帅莫要怪罪末将手下兵家。”

陈斯年坐在一块石头上，此刻全军修正，几个燕山将领都坐过来，硬着头皮请罪。其他几人没有跪下，但也都是一脸的苦瓜相。绕行兴致地看着黄升，陈斯年将手中的一个酒葫芦丢给他。黄升一大把年纪，胡子都白了，但那对三角眼却格外敏锐，快速伸手接过酒葫芦，面色大为不解。陈斯年嘴角勾起：“盛天城酒坊最出名的桂花酿。”

“尝尝。”

大虞最出名的酒，当为女儿红，历史久远，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喝绿蚁，低廉粗制。而桂花酿则是幽辽特产。几个将领朝黄升投去羡慕的目光。后者也不避讳那么多，拿着酒葫芦就仰头灌下。吨吨吨。黄升这一连就喝了好几口。半葫芦都被他喝下去。陈斯年眼角微微抽动。你特么是把不自己当外人。归还葫芦，黄升老脸微醺，竟然直接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大帅赐酒。”

“末将明白，这上好的桂花酿，就是断头酒。”

“末将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这便奉天成仁。”

说着，他竟然直接拔出佩剑，横在脖子前就要划下。几个人全都愣住，一脸惊恐。原来这桂花酿是这个意思。草。还好没喝。剑刃已经在脖子上划出血痕。对于黄升的酒后行为，陈斯年不能理解，且大为震惊，立刻抬手一道真气打出。铮。长剑嗡鸣振飞。黄升一脸的错愕不解。“大帅这是为何，是让末将死还是不死？”

陈斯年对于这些急性子和直性子的人，只能说是又爱又恨。因为这些人往往脑袋里有一根筋。摇了摇头，陈斯年沉声道：“我……本帅何时让你自裁？”

“可您给我这上好的百花酿……”黄升支支吾吾，一时语塞。陈斯年扶额：“喝了酒不就好开口说话了？”

“我从幽辽强制将你们带回，而你们又满肚子怨气，大家都有隔阂。”

“男人之间，喝点酒，话也容易说开。”

“你为何偏要寻死觅活？”

“不过，若是整个燕山大营，都是你这么性子刚烈的将士，又怎会被蛮子打得节节败退？”

说着，陈斯年的目光瞥向旁边站着的几个燕山将领。后者皆是一脸的羞愧低头，不好意思对视。“嗨，末将还以为……”黄升摸了摸带着头盔的头。“以为什么？”

“以为大帅是要我死……传闻大帅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对兵家严苛，不论是自家人还是敌人，都是疯狂屠戮，末将愚笨，听信了那些传闻。”

黄升跪在地上，白胡子微动。陈斯年挑眉：“传闻，倒也没错。”

几个人又呆立当场。黄升本来变好的神色，也凝固在脸上。这位大帅，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才多大？十八岁？城府深不可测。黄升已经五十有五，陈斯年这样年纪的青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娃娃。可现在，他却无法看出，陈斯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别跪着了。”

“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陈斯年指了指旁边几位燕山将领：“你们也是。”

“末将遵命。”

几人对视一眼，却没有动起来。陈斯年不由得皱眉：“都有毛病？”

“让你们坐下就坐下。”

几人连忙忐忑地找平整些的石头，稍微解开裙甲系带，让坐姿端正。陈斯年这才开始说正事：“来吧，都说说你们的看法。”

“不求你们往大局势说，就说燕山这十万将士，存在的问题和弊病。”

“说对了无赏，说错了也无罚。”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还是黄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大帅，我能再喝一口……您那桂花酿吗？”

明明有些怂有些怕，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陈斯年看他一眼，黄升害怕得缩了缩脖子。你都害怕成这样了，还要喝？你也是个酒蒙子。陈斯年将酒葫芦抛给他。后者吨吨吨地将桂花酿喝得见底。酒壮怂人胆。不过黄升其实并不怂，只是面对陈斯年心里没底。当初在燕冀省边界，他一人就杀了数十个蛮子。有了酒劲，黄升终于敢说出心里话：“大帅。”

“末将对大局，没什么看法，我就一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兵书有时候看起来都费劲。”

“但我知道一个道理。”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燕山大营有今日的不堪一击，完全就是我们这些当将领的，没有管教好。”

“平日里疏于操练，战时就会怯战。”

“别说手下的小卒子，就末将这把年纪，在京城呆得太久，前些日子上了战场，若不是阵前喝酒，都要被蛮子的马蹄声吓破胆。”

紧接着，他看向其他几位相对年轻些的将领：“末将这岁数都害怕，更别说他们几个了。”

后者自然都是保持沉默。黄升说得没错。当时，他们确实怕了，甚至想过逃跑。陈斯年耐心地听着，而后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呢？”

“都有什么看法。”

“都说说，说错了也不会怪你们。”

一个有些年轻气盛，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小将，憋了一口气，奓着胆子道：“我认为……”“其实就是将士们的血性不够，还不够狠。”

“如果……如果现在没有撤兵，我们还在战场上，没准就会有转机。”

“将士们适应了战事，变得更加狠厉，哪怕还会有怯战一说。”

“都是那些官家，非要让我们撤兵，说什么保存实力。”

“我认为再打下去，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