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说出那个名字。

　　陈默呼吸心跳停止，脑子也停止思考。

　　“曹秋道。”

　　陈默当然知道这人，这不是寻秦记中的曹秋道？

　　先前从月神哪里得知东皇太一用占星律算出古老之前便已存在战神图录，陈默对于所在这方世界已生出了怀疑。现如今，不仅怀疑，而且疑惑——难道‘破碎虚空’世界和寻秦记是同样的世界。

　　这当然不是寻秦记的世界，世上没有项少龙这个人，可曹秋道是什么回事呢？

　　田光自是瞧出陈默的惊讶，道：“曹公隐居已有将近十个年头，你竟知道他？”

转念一想，又恍然道：“毕竟曹公曾指点过六指黑侠剑术，你作为他的弟子，知晓也不奇怪。”

　　陈默用意志控制情绪不要表现出来，顺着田光的话道：“确实如此，巨子曾提起过曹先生，说他的剑法了得，当世鲜少有人能及。”

这一番话当然是陈默的推断，寻秦记中曹秋道被誉为剑圣，剑术称得上天下第一，后期项少龙武功大成，借助兵刃之利，堪堪抵挡十招。此人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已到匪夷所思地步。

　　陈默这个时候已完全冷静下来。世上虽然有曹秋道这人，但这绝非寻秦记所在的世界，其中有一個非常明显的证据。

　　当时曹秋道所在的齐国君王是齐襄王。寻秦记的世界也是一个颠覆的世界，因为按照道理来说，那个时候齐襄王早应该已经死了，而应该是他的儿子田建继位，君太后掌权。

　　现今这个世界明显很符合历史轨迹一些，齐国掌权之人正是田建。

　　更何况这世上并无项少龙此人，更证明这一方世界并非寻秦记的世界。只不过因为某种缘故，某些地方有些重合而已。

　　农家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无时无刻不提醒陈默不要犯形而上学的毛病。如今田光的一番话更是给了他最大的提醒——这一方世界并非自以为的世界。

　　陈默暗暗痛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找时间彻底了解这天下的局势。虽说这个世界的轨迹还是秦国一统六国，可显然各国历史变化都和他想象中大不一样。

　　田光的声音传入耳中，令陈默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曹公的剑术何止罕有人及，简直无人能及，要知他四十年前击败稷下学宫乃至于齐国所有顶尖高手，被人尊称稷下剑圣！后他周游天下，先后与七国高手交手，简直无人是他的敌手，最终被人冠以剑圣之名。”

田光声音中充满尊敬与佩服，道：“你可知曹公为何十多年前隐居起来？”

　　陈默心头一动，道：“难道是因梦到了战神图录？”

　　田光点头，回忆当初与曹秋道的对话，道：“大概十二三年前的某一天，稷下学宫安睡的时候，曹公进入一个奇特的梦境之中，他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那是一座非常神奇巨大的大殿，他有一种仿佛进入巨人国的感觉，大殿名为战神殿，门口刻画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十个大字，今日大殿所见景象更是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大殿中央上空刻画着满天星辰图，十分玄妙莫测，而周围则有七七四十九幅浮雕图，每一幅下面都有文字，分别标记战神图录一到四十九。”

　　陈默心跳加速，手脚都忍不住发颤。

　　本来他怀疑田光话语未必为真，见田光将战神殿中的一切说得如此详细，也不得不相信——或许曹秋道真梦见过战神图录。

　　田光讲述着曹秋道梦中的经历，自己也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一旁倾听的司徒万里也沉醉其中，目中露出向往之色。

　　田光继续道：“曹公自梦中醒来，忽生出宇宙无穷人类渺小的感觉，当他想要回忆梦中所梦见之事的时候，发现记忆竟已模糊不清，特别是曾梦到过的战神图录，几乎半点也回忆不起来。”

　　陈默、司徒万里都大感奇妙。

　　田光道：‘曹公认为自己定然是得到天人指点，让他放弃可笑的俗世虚名，追求最值得追求的天地奥秘，正因如此十三年前，曹公放弃崇高的身份地位，隐居起来，不问世事，所以许多人都以为他已死了。’

　　田光这一番话并无半点掺假，确实是曹秋道生平经历。

　　“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奇人奇事。”

陈默感叹不已，继续道：“敢问侠魁，曹先生现在何处，我想拜访他。”

　　田光面色不变，内心却颇不宁静，不动声色道：“曹公本是齐襄王的老师，虽然隐居起来，但没有离开临淄，仍旧隐居在稷下学宫，若你想拜访他，可带上我的信件，他自会见你。”

　　田光这番话并无半点虚言，可他并不希望陈默拜见曹秋道。一方面陈默拜见曹秋道，必能戳穿他所说曹秋道请教陈默战神图录之事。另一方面也与他谈论战神图录之事的目的相违背。

　　事实上，田光是假借曹秋道的名义，向陈默讨要战神图录！真正讨要战神图录之人，并非曹秋道，而是安平君田单。现如今曹秋道是否知道陈默拥有战神图录，还犹未可知。

　　这一刻，田光内心十分不平静。

　　陈默感叹道：“原来曹先生还在稷下学宫，若有机会，我定会拜访他老人家！”

　　田光听完心头一沉，脑子快速转动，准备用其他法子得到战神图录。

　　陈默接下来的一句话，田光又松了口气。

　　只听陈默声音响起道：“只可惜不久之后我要回墨家一趟，所以暂时无法和曹先生见面，关于战神图录还请侠魁转交给曹先生吧。”

　　此刻，通过观察田光的表情，陈默大概已推断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田光所说基本为真，但讨要战神图录的人，应该不是曹秋道，而是安平君田单。不出意外，当年权倾朝野的安平君田单与曹秋道交谈的时候，在哪里得知战神图录的事，所以记在心中了！如今得知有人知晓战神图录，自然对这门可窥天人极限的典籍非常感兴趣，想要弄到手中。

　　陈默做出这些推断，不仅从田光表情中看出端倪，而且还结合先前大司命所告知的话语。

　　先前田光一番忧国忧民的表现，陈默还怀疑大司命故意编造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想要从他这里知晓赤松子与自己所交谈的内容，如今看来，大司命所说十之八九为真。

　　田光轻轻舒一口气。

　　陈默捕捉到这一幕，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不过他还打算继续实验一下。

　　陈默道：“有一事还请侠魁他日见到曹先生事，转告于他。”

　　田光微笑道：‘何事？’

　　陈默道：“我虽与曹先生一般梦到战神图录，可我所记得的战神图录却是残缺不全的，特别是那七七四十九浮雕图，我更是一幅也想不起来，所以曹先生若要研究其中秘密，还请小心为上。”

　　田光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陈默看得清清楚楚，基本上已肯定田光绝不是为曹秋道求战神图录。

　　田光完全不知道陈默竟已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回应道：‘我会将此事如实传达，曹公自会判断。’他打定主意，得到战神图录之后，快速记下一份，也传递给远在临淄的曹秋道，圆了自己这个谎言，更何况曹秋道和田单的关系也值得这么做。

　　陈默故意做出回忆之色，道：“战神图录玄妙非常，可惜小子并无这一方面的天赋，对于战神图录所记也并不全，因而无法如战神殿中的广成子一般窥视天人之谜。”

　　田光心头一惊，道：“广成子？难道是哪位黄帝之师广成子？”

　　陈默心头一动，知晓田光上钩了，很老实说道：“使得，我在梦中进入战神殿，而战神殿有一人，自认在地面上写下‘广成子证破碎金刚于此’一行字！”

陈默紧接着将昔日对月神所说关于战神殿的话语全盘告诉给田光。

　　既然此时告诉给月神，陈默也不介意再告诉给农家。

　　如果他们找得到自然好，若是找不到，也可分散农家特别是田单的精力。现今农家几乎在田单为首的田氏家族控制之中，若能分散田单的精力，那么便更可能帮农家摆脱掌控。

　　自来农家后，陈默想法几次三番发生变化。他从最初只想着打个照面便离开，到后来以利诱之，挑拨田猛、田虎与田仲之间的关系，加深司徒万里、朱家以及陈胜之间的联系，直到如今用战神图录吸引田单的注意力，从而使得田光脱离田单的掌控，插手农家事物。

　　因形势的变化，陈默对农家的策略也发生变化。

　　策略已用上了，但是否能成功呢？

　　陈默觉得应该大有机会。

　　如若田单真按照他想法追寻战神图录去了，农家势必在田光的掌握之中，而以田光这等想要关心百姓疾苦的性情，明显适合与墨家合作。现在关键的是田单是否会去追寻虚无缥缈的战神图录，而田光是否有想法摆脱田单。

　　三人又谈论了一些其他方面是，可他们明显已心不在焉了。

　　田光犹豫要不要将今日交谈全盘告诉给田单。

　　他担心田单若知晓世上真有战神殿，必定会派人寻找。

　　这些年来，田单对齐国已渐渐失望。

　　当年田单和齐襄王故意做出君臣不和的假象，最终引得赵国注意，赵国用三座大城换的田单来到赵国为相。如此一来，田单便顺利进行假死计划。

　　田单假死之后，又回到齐国。

　　他认为农家虽然是一盘散沙，但个体实力不弱，而且人数众多，若能彻底掌握农家，再结合齐国朝堂方面的力量，一明一暗之下，或可帮助齐国扩张，从而达到一统天下的计划。

　　昔年田单还在齐国的时候，就已派人渗透农家，假死回来后，更可肆无忌惮做出各种谋划，最终在不少田氏弟子努力下，终于取得了农家的掌控权。

　　农家方面一切顺利，但齐国却出现了问题。齐襄王死后，继位的田建是碌碌无为之辈，而朝堂方面又由君太后掌控权力，且齐国的王公贵族，又空谈成风，而不做实事。

　　这一切和原本定下的计划大不相同，田单大为失望。

　　除此之外，田单多年征战，暗疾已显露出来，身体情况日益糟糕！近些年来，田单虽然仍旧理会农家乃至于天下之事，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医治身体。

　　田光可以想象，如果他将战神图录的事情告诉给田单，田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可此事又怎能不告知田单呢？

　　如果田单一心寻找战神图录，那么农家在齐国方面的影响力势必大幅度削弱，如此一来，这数十年来的努力岂非功亏一篑？

　　正因如此，田光颇为头疼，甚至后悔询问战神图录之事。

　　陈默的策略已然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