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莹摇一摇头，“分明就是不好的，可从我口中听到有关太后你的消息，知晓你得以颐养天年，他比谁都高兴。”

这个男人，真是傻。她缓缓闭上眼睛，就连面上都多了几分血色，让人不禁想起回光返照四个字来。“太后？”

柳碧莹见她没有回应，不觉轻轻叫了她一声。太后张婉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柳碧莹，目光温柔似月光如洗，“谢谢。”

柳碧莹即便是到了现在还是并没有很喜欢太后，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便有责任让两人都得以宽慰，何况太后一直放不下的，也不就是这件事了么？感觉到太后的呼吸一点点轻了下去，看见她的目光不再浑浊，柳碧莹知晓她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便又拿起那枚金雀钗问道，“那臣妾便擅自选这支钗子了？”

太后颔首，眼皮一寸一寸沉了下去，不再睁开，细看时，柳碧莹甚至能够看见太后唇角浅浅的笑意，那份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含着几分小女儿的情态。月光便自窗外落下，将太后的面容照得清丽，似乎她面上岁月的皱纹都少了几分，柳碧莹知晓，她离开了。“恭送太后娘娘。”

柳碧莹徐徐跪地，将头渐渐贴在手背上，以最虔诚的姿态送了太后最后一程。太后张婉一生，荣华富贵尽数在手，看似什么都掌握在了手心，可就是世间女子最简单的情爱无法得手，这大抵便是她在万人之上的代价。为太后换好了衣裳，挽了端庄的发髻，入了首饰后，柳碧莹便折身遣了青宵向南宫彦回报。南宫彦很快便来了，看见太后离开了，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依着礼制，他还是恭敬的向着太后行了大礼，赐谥号“端佑”，将太后风光大葬。此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只是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柳碧莹便是其中一个。玄安大师圆寂。就在端佑太后离世的翌日，像是去追寻自己的恋人一般羽化，柳碧莹知道，玄安去的不会是西方极乐世界，而是有张婉的地方。她想，他们两个在寻寻觅觅半辈子后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也算得上是幸事一件了。而太后离世后，和敬便要回北戎去了，拓跋天在宫中总是无事生非，闹得宫中鸡犬不宁，南宫彦也早就有些厌烦了他，巴不得他早早离开。原本因为拓跋天而烦躁的心在玉续的丫鬟锦瑟来请南宫彦过去与玉续一同用午膳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玉续难得的主动，南宫彦自然是欣喜的，私心以为是玉续开始接受了他。于是他便收拾妥当后，早早便过去了。他来得早，玉续看见他进来似乎还愣了一下，才连忙起身迎了他进来。“皇上怎得来得这样早，臣妾穿的这样简朴实在是叫皇上见笑了。”

她的声音如同最优美的古琴琴声，听得南宫彦心花怒放。玉续今天穿着的是鹅黄色的对襟短衫和一条白玉兰长裙，衬得她越发带了几分不染纤尘的清冷味道。“爱妃这身便是极好的，哪里会叫人笑话。”

他对于她的主动搭话很是满意，知晓这女人似乎开始软化了。玉续脸上忽然生了一抹胭脂红，耳尖也变得粉红了起来，南宫彦见了心中便是一跳，“爱妃可是害羞了？”

像是被他说中了心思，玉续抬眸望了南宫彦一眼，一双眸子里是秋水盈盈，美不胜收，“皇上原来是这样爱打趣臣妾的人，臣妾不要理会皇上了。”

她的撒娇取悦了南宫彦，南宫彦不由的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虽是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她以前很是排斥自己的触碰，如今却仍由自己拥着，南宫彦越发明确玉续开始接受自己的事实，他心中几乎乐开了花，将玉续拥得更紧。玉续只是在他怀中垂下长睫，将所有的情绪全部藏在眼底深处。之后的午膳，玉续也做得极为合南宫彦心意，不时的为南宫彦布菜询问南宫彦的口味，南宫彦满心满眼的都是玉续，就连他最不喜欢的河鲜都吃下好几个。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玉续便盈盈跪拜在南宫彦面前低低说起话来：“臣妾在宫中无依无靠，承蒙皇上厚爱才得以保全，先前对皇上的冷淡臣妾深感歉意，还请皇上不要见怪才是。”

佳人以顺服的姿态在自己面前请求原谅，自然不会有人不解风情的不去谅解，南宫彦自然也是如此。他伸手扶起玉续，将她颊边散落的长发挽去耳后缓缓说道：“爱妃只要愿意接纳朕，已是朕的幸事，又怎么可能会去责怪你呢？”

闻言，玉续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即便是最夺目的宝石也无可比拟的，南宫彦一时便看昏了头，不自觉拉了玉续在怀，就要吻去。也就是在刹那间，桌上的碗碟在地上摔碎，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南宫彦则是捂着自己的肩膀将玉续用力推开，奋力的将自己肩膀上的一根银钗拔了出来丢在地上。玉续撞在了身后的小几上，觉得后腰一阵剧痛，可她还是笑着，不过是快意的笑容。“西凉皇帝，我便是活着一天都不会委身于你，你想都不要想。”

她愤愤然，脸上还有方才刺南宫彦时溅到的血滴，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甚至还多了几分邪魅的气息。“耶律玉续！”

南宫彦咬牙，觉得伤口的血越流越多，眼前开始阵阵的发晕。他勉强定了定神，伸手卡住了玉续的脖子，越收越紧。玉续有些呼吸困难，可还是尖声笑道：“你尽管杀了我，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这个窝囊皇帝居然会被女人所伤，看看天下人该如何嘲笑于你。”

南宫彦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手中的力气也就越发大了起来，玉续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可眼里的讥诮却是半分都没有少的。最终，他还是一把将玉续丢开，玉续直直的撞在了墙上，鬓发散乱，珠钗横飞。明明愤怒到了极点，可南宫彦还是告诉自己耶律玉续不能死，他与耶律俊池还有约定，若是自己杀死了玉续，俊池肯定会从中滋事，到时候便是自己的不是了。他才要说话，忽然转头就看见玉续呕出一口鲜血，抬头看着自己。那双眸子里是无尽的恨意和大仇得报的快意，刺得南宫彦生疼。“你！”

直到这时，他才看见玉续口中涌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黑血，像是中毒的征兆，南宫彦惊骇到了极点，“你服了毒？”

玉续接连不断的呕出黑血已经足够证明她是服了毒的，南宫彦上前将她的穴道封住，避免毒素入心，玉续还是极为嫌恶的拂开他的手，不想让他碰自己。“你怎么敢？你不怕我向东夏开战么？你怎么敢这样做？”

南宫彦恨声说着，攥拳的手几乎青筋暴起。玉续撇开头不去看他，“我死了，东夏还是会送新人过来，皇上又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向东夏开战，难不成是想叫人笑话么？”

分明气到了顶点，可玉续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不会为了玉续向东夏宣战，劳命伤财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可恨的是，这个女人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对自己。“还有，我早早就服了毒，你即便是封了我的穴道也只是做无用功。”

南宫彦一拳将手边的绣凳砸了个粉碎。玉续见了也不觉心头一跳，看来他对自己真的仁慈的太多了。“耶律玉续，朕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在质问她，玉续却是一点都不怕的，“你们西凉有一句叫做强扭的瓜不甜，你不会不知晓吧？”

南宫彦沉默了下去，他是君王，从来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可玉续却将他作为帝王的尊贵踩得粉碎，连渣都不剩。这个女人实在是可恶，他愤然起身，拂袖而去。玉续则躺在原地大笑了起来，自己在宫中憋屈这样久，总算是在临走之前出了一口恶气，实在是快哉。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大雨瓢泼，将玉续欢畅的笑声尽数湮灭在雨中，将一切粉饰太平，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玉续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死相甚至凄惨，而琦玉宫中的人去向南宫彦禀报，南宫彦不为所动，直接将此事交给了陆惟山去做。东夏国便未作出西凉归还玉续遗体的要求，就如婉儿亦然。俊池的态度很是明显，只要是在后宫中留不住的，都是废棋，没有必要收回遗体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于是陆惟山便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处理妥当，选了个无星无月的夜里，将玉续的身体丢进了乱葬岗中，自然，这是南宫彦授意的。他不知南宫彦与玉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南宫彦就连提及都不愿提及玉续，陆惟山自然也不会再多嘴去问。分明人在生前的时候受尽了南宫彦的宠爱，可死后却只有被丢在乱葬岗一条路，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陆惟山走后，便又有人出现在了乱葬岗，将玉续的尸体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