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这种时候，柳碧莹便会显得格外兴奋，就连青宵也被影响得有些激动了起来。自御书房出来，历亲王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可面上的气恼只增不少，不用问，定是被南宫彦冷脸斥责了回去。“南宫彦，你若是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

他向着御书房那头说罢，便愤愤离开了。才行至千鲤湖边，历亲王便听见一把清脆的女声响起，“亲王留步。”

听了声音，历亲王的眼睛立即便燃起了怒火。才一转眼就看见柳碧莹娉娉婷婷向着自己走来，脸上带着的笑意历亲王恨不得一巴掌拍掉才甘心。“贞妃娘娘又有何指教？”

他的口吻极是嘲讽，柳碧莹立即便明白了他已经猜到了是自己做的手脚，但她只是微微一滞便缓步上了前。“亲王这是哪里的话，我区区一个弱女子能对亲王你有何指教呢？”

她的笑容委实叫历亲王见了生气，历亲王口中也没有什么好话，“娘娘又何必这样，你自己做的事你我都清楚得很。”

一个疑惑的神色出现在柳碧莹面上，她还是保持着笑意，就像是自爱讨论别人一般，“亲王说的，本宫不明白，本宫不过是过来恭喜亲王的。”

历亲王冷哼一声，对柳碧莹的嗤之以鼻，“胡说八道，我被削了兵权交了虎符，这哪里是值得道喜之事。”

柳碧莹拿着帕子掩唇，将自己的笑容藏起，施施然说：“这些自然不值得道喜，可本宫要道的喜是恭喜亲王远离了皇上的羽翼，有了自己的身份。”

“你觉得我被削了兵权是好事？”

历亲王眉尾一挑，似是对柳碧莹的话起了兴趣。“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亲王也定是明白的，如今皇上收走了你的大半兵权，只留了小半，虽是不比从前，可这不就正说明了皇上不再会对你下手，你以后的日子不就好过了么？”

“不过是没有了皇上的监视罢了，与我无半分欣喜，没有兵权的将军算不得将军，皇上对我竟是这般的狠。”

历亲王说着，声音便缓缓低了下去，像是沉溺于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有一个不像话的想法自脑海中浮现，柳碧莹几乎是脱口而出：“亲王早就便知晓皇上对你的监视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监视也好，怀疑也罢，只要他想，我便都会给他，只可惜，他现在不要了。”

柳碧莹一时语塞。“我对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以后的路希望他也能走好。”

历亲王如是说完便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像是将心中浑浊的郁结尽数吐出。“罢了罢了，与你这妇道人家说这些也是无用功，你先前做的我也不再追究，只不过叫我真正看清楚了皇上对我的想法算是将功补过了。”

他方才的怒意早就被忧郁填满，看着柳碧莹的神色也不再如火如炬，不知怎得，柳碧莹心中空然一声响，像是心跌到了深渊一般。她以为此番前来，会与历亲王是一番唇枪舌剑，甚至想好了后招，没想到历亲王这样容易便放弃了与南宫彦站在同一战线。转念一想，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大抵是被拒绝失落了太多次，终于寻到了抒发之处，才这般喜怒无常吧。一时之间，二人皆沉默了下来。这样的难耐，甚至比有人在背后说嘴自己还叫柳碧莹难熬，思忖了许久，她只能无声了叹了口气。“亲王还这般年轻，是京城多少名媛神往的，不若娶妻好好儿过日子吧。”

历亲王的目光像是火一般落在柳碧莹身上，柳碧莹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微微有了灼热的感觉，须臾，才听他开了口。“我身边那样多的人，对我多是奉承和让我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会劝我好生过日子的也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柳碧莹索性便垂下头缓缓说：“男儿志在四方，我只是以女人家的心思揣测了亲王的心思，亲王不要怪罪才好。”

历亲王扬一扬手，对柳碧莹文邹邹的话并不感兴趣，随口说了一句：“若是娘娘身边有合适的，便介绍给我吧。”

他才准备大步离开，忽然听见柳碧莹叫住了他。他一回头便看见柳碧莹向他缓缓福身，深深行了一礼。“亲王万安。”

她的声音清脆，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化作这四个字送给了历亲王。历亲王只是一怔，忽然笑开，先前心中的阴翳一扫而光，“娘娘若是男子，定是极为有趣的。”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喜欢，从来不分是非对错和高低贵贱，只有喜欢与否。柳碧莹敬重历亲王拿得起放得下，亦是羡慕着他能将事情看得这样通透，那一福身，既是向着历亲王，也是向着自己。心中唏嘘完，柳碧莹折身便前往了御书房。陆惟山见了柳碧莹来，连忙上前向着柳碧莹行了礼，面露难色，“贞妃娘娘，这会儿皇上怕是不方便见你，不若晚些时候过来吧？”

“天气这样热，我做了冰糖莲子来，才用冰水湃过的，若是不趁早饮了便浪费了。”

柳碧莹将声音提高，确保里头的南宫彦能够听见。陆惟山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里头的南宫彦沉声叫了柳碧莹一声，他这才侧过身将门打开让了柳碧莹进去。御书房一片狼藉，看样子历亲王没少发火，几乎将御书房里头能砸碎的都砸碎了，柳碧莹吩咐了陆惟山寻了人过来打扫，自己则小心翼翼迈过碎瓷片行至南宫彦身边。“皇上消消气，快尝尝这冰糖莲子吧，现在喝正好呢。”

南宫彦的眉心还未舒展开来，不过对着柳碧莹的口吻倒很是和煦，“这样热的天你还过来，仔细中了暑气。”

“皇上不也是，这样热的天若是还生着气岂不是叫人不快。”

她的声音柔柔婉婉，如同清冽的泉水一般，只言片语间就将南宫彦的眉心解开了。南宫彦喝了几口，果然觉得浑身的燥热被一碗冰莲子羹驱散了，就连心里也舒爽了不少。“你若是早些将这冰糖莲子送来便好了。”

柳碧莹微笑，“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来得好。”

他的面上也多了一抹笑意，口中还不忘了打趣她，“数你小心思最多。”

“若是没有臣妾的小心思，皇上现在指不定还怎样生气着呢，皇上倒是还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早知臣妾便不来了。”

柳碧莹假意嗔道。南宫彦闻言连忙好声哄了。见他的脸色稍霁，柳碧莹试探地说道：“臣妾方才前来御书房遇上了历亲王。”

见他脸上并未有神色的变化，柳碧莹才接着说了下去，“我们聊了片刻，历亲王似乎是起了娶妻之心。”

闻言，南宫彦才抬起头来看向柳碧莹，“当真？”

柳碧莹笃定的颔首，“自然，只是皇上也知晓历亲王的身份特殊，这大家闺秀一时也不好找……”话说到最后话音便缓了下去，像是在等着南宫彦说下去。可他只是抿唇，似乎在沉思什么，一时间也不言语。平日里御书房中点的都是沉香或者龙涎香，夏日里忌焚香，可龙涎香的味道却是一点儿都没散去的，像是刻在了御书房的一砖一瓦之中，只是轻微的呼吸之间便能感觉到香气的弥散。只是那种香，柳碧莹怎样闻着，都觉得带着一股冷意。那是皇家特有的香料，代表着皇家无上的荣耀以及皇家的威严，容不得一丝侵犯与玷污，就是这样，柳碧莹才格外不喜欢这香料。怔怔出神间，外头陆惟山来通传说是柳钰茵来了。听了她的名字，柳碧莹与南宫彦几乎是同时皱了眉，就是在那一瞬间，二人相视一眼，像是看透了对方的想法。柳碧莹露出甜美如斯的神情，向着南宫彦盈盈下拜，一把声音如同夜莺清脆悦耳，“姐姐能嫁于历亲王是姐姐的福分，更是柳家的福分。”

他向着柳碧莹微笑，开口让陆惟山将柳钰茵带了进来。花枝招展的柳钰茵才行至南宫彦身边就看见了柳碧莹，不由扬一扬脸冷冷哼了一声，才转头向着南宫彦微笑起来。“皇上，臣女亲自做了些藤萝饼来，皇上若是不嫌弃，可尝一尝臣女的手艺。”

说着，她便自食盒中取出一碟点心来，拈了一块向南宫彦唇边喂去。南宫彦伸手格开她的手，将眼底的愠色藏起，和善异常。“你来的正好，朕有一门亲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不知你可愿意？”

柳钰茵唇畔的笑容越发灿烂，她在南宫彦身边徘徊那样久不见南宫彦有动静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若是他开口指婚，对方也定是王爷亲王一类的人物，亦是自己日后稳妥的保障。这样想着，柳钰茵越发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她向着南宫彦一拜，急急说着：“臣女谨听皇上安排。”

将手边茶端起抿一口，南宫彦方才接着开口，“你也不问问是何人就这样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