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是在第二天醒来的，房间有点暗，唯一的光是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的。她在昏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渐渐看清房间的布局。头顶是几个圆柱形灯具和的一排小型射灯，左侧是磨砂玻璃墙的浴室，她躺在一个大约1.8左右的大床上，床对面挂了一个很大的投影仪幕布。床右侧是一个书桌，上面堆满杂物。她非常确定这不是她的卧室，更像是酒店房间。她伸手揉了揉额头，发了一会儿呆，拉开被子看了下自己穿着的白色衬衫和光着的腿，她尝试发出一点声音。“咳咳？”

没人答应。“咳咳咳？”

她提高声音，尝试起身，但失败了。她浑身酸痛，身体像被车碾了。床侧突然出现一个头颅，她吓了一跳，要不是没有力气，可能就要尖叫了。房间不是很明亮，头颅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确定这不是一颗陌生的头颅。他们四目相对，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好点了吗？”

他问道。“嗯，发生什么事了？”

她哑着声音。“哦，你果然不记得任何事。”

他这时坐起身，手向后伸尝试打开床头柜上的开头，按了几次后头顶的射灯亮了。突然出现的光使她迅速眯起眼睛，渐渐适应了黄色的光线后，眼前的脸才慢慢清晰起来。她看着他上下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声音，和以前一样温柔好听。“你晕倒了，并且发烧，很幸运的是你没有感染新冠，我给你测了抗原。”

他说。“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觉得自己脑子反应有点慢。“不然送你到医院吗？我们来不及做48小时核酸证明。”

“但我要是感染了新冠，你怎么办？”

雨果耸耸肩说：“那就自认倒霉喽。”

王可转过头没看他，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雨果看着旁边的人，她脸色红润，嘴唇也恢复了血色，甚至有力气翻白眼了，看起来一晚上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伸手拿了她的退烧贴放在床头柜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对比了下自己的，胳膊长腿长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都不用起身，就可以完成这一系列流程。她这会儿才清楚地看到他睡在地上，下面只铺了一个黑色外套，身上盖了一件衬衫，旁边行李箱开着，里面堆了乱七八糟的衣物。他应该是从行李箱里随便翻了一件衣服就睡了。“你已经退烧了，终于。”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房间？“王可环顾四周问。”

当然了，我本来是想帮你重新开个房的，但你那时候需要人照顾。如果冒犯到不好意思，不过不用担心，我找了酒店服务人员帮你换衣服。“”谢谢。“”你给我换我也不会怪你。“她过了一会儿又说。雨果很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在分辨她是否已经完全清醒。但她神态自若，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雨果看了看时间说：”现在才四点，你要继续睡一会儿吗。“”嗯。“她仍然很虚弱，说话声音很低。他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准备继续躺下睡。空气在房间里安静地流淌，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上来吧，地上凉。“”没事。“”又没有地毯，你会生病的。“下面的人没说话。”

你上来睡吧。”

他还是没有说话，她不屈不挠继续道：“我这样，能对你做什么。还是你想对我做什么。“他这时突然打了几个喷嚏，然后说了一声holyshit。声音很低，但她听见了。”

真的没必要这样，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一阵沉默后，他终于起身，走向床的另一边，没有掀被子，而是直接睡在上面。熟悉的感觉一股脑涌上来，她想起以往无数个夜晚，他们相拥缠绵，耳鬓厮磨，现在却遥远的像个梦。她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头紧锁，紧闭双眼，她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她想伸手触摸他的嘴唇，耳垂，颈间的痣，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但她不敢。他的五官明明一点都没变，但她却感觉好陌生。她闭上眼睛，留下与黑暗四目相对的雨果。他轻轻地翻了个身，看着她熟睡的脸，陷入沉思。他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她那时候好像只是静静待在他身边，然后像病毒一样以毫无察觉的形式侵入他的身体。伊萨贝尔离开后他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迷茫中，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她的陪伴，甚至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感谢，他觉得对她说“谢谢你”这三个字真的很难。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是那种买完东西或者有人帮你一个什么小忙你说感谢那种，而是，当你面对一个人，她真的影响到你的生活，陪伴你度过人生难熬的阶段，这个时候，你想调动所有内心深处的感情，对她说一句“谢谢你”，会说不出口，也会觉得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十分无力。他一直记得她离开特内里费的那天，天空下了很大雨，他前一天定了闹钟准备送她，但她提前走了，醒来后身侧一片冰凉。他跑出去，看到她在雨幕中渐渐远去的背影，走到道路尽头，转了个弯，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但他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总以为回到巴塞还会见的。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实在是太无知，竟然会笃定她会一直陪着他。她说她过的很好，她真的很好吗？但他现在真的不确定，她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放在橱窗里，不再是以前那个触手可及的碎娃娃，他再也无法从她眼中读出多余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