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不答应咱们李家算了。”

宋大山看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只觉得自己窝囊极了。“芝芝长得这么好看，你乐意看她在地里刨食过着填不饱肚子的日子？”

宋大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凄苦。“当初芝芝娘跟着我，就没有一日填饱过肚子，饿坏了身子，才早早的去了。如今刘氏跟着俺，也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宋大山抹了把眼睛，想到刘家村也没几户富裕人家。“娘。俺只想儿女能过上能填饱肚子的日子，俺不想自个儿姑娘跟着别的男人也受这个苦。饿肚子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宋大山平日寡言少语，今日当着家人的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他弓着背，头垂得低低地，双手放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着拳。那么的卑微。又那么的无奈。这个干瘦的中年汉子，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脊梁。或许。当初原身是心甘情愿嫁入李家的。仓廪足而知礼仪，填不饱肚子时，那些所谓的道德礼仪，都要为其让路。宋芝沉默了。宋家人是老实地道的农民。没啥坏心眼，一心只想过好日子。就算继母刘氏，虽对她不闻不问，却也没搓磨过她。大刘氏眼里含着泪看着自家男人，又是心酸，又是委屈的，她此刻觉得自己十多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两个儿子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父亲，这一刻他们竟出奇一致认同了爹爹的话。填不饱肚子实在是第一大痛苦的事儿。他们经常半夜被饿醒，醒来后胃里火烧火燎的，灌再多水也不顶事儿，经常饿得整夜都没法儿睡。二房一家子，沉默地看着碗里的稀粥，一时间也觉得无比心酸。他们一大家子，在地里忙碌一年，也填不饱肚子。李氏微微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沧桑的儿子，良久，她才微微一叹。“唉！儿呀！这女人和你们男人不一样，这情愿，被凑做一堆，这日子就跟那熬油似的，难熬啊！”

宋大山不理解自家老娘说的，他抬手挠了挠头。“娘，每日填不饱肚子，俺觉得这日子也跟熬油似的，难熬！反正芝芝是俺女儿，俺说了算。”

李氏瞪了一眼儿子。宋芝如果不是被母子俩谈论的那个对象，她此刻都得笑出声来。好笑过后，她又觉得心酸。民以食为天，她这才切身感受到这句话里头，蕴含了多少平民百姓对食物迫切的渴求。“爹，您不能把你的感受强加在我身。”

宋芝顿了顿，耐心解释道：“我要是嫁给了一个老头子，那感受就像您整日填不饱肚子似的难受。”

宋大山盯着碗里的粥，他理解了女儿的意思，可他觉得是女儿没吃过苦，不晓得其中厉害。刘家村家家户户的日子，也只是勉强过得去，自个儿姑娘嫁在村子里，少不得得受苦受累。嫁地主多好？姑娘过上好日子，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起来。“你咋就不听呢？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爹还能害了你？”

得了，就刘氏煮的这菜，跟没放盐似的。您吃的盐还真没我吃的米多，宋芝不由得在心里吐槽。“爹，我有手艺，怎么也饿不着肚子。”

她撇了撇嘴。“行了，野猪嚼不了细糠，吃饭吧！”

大刘氏把手中的筷子一敲。自家婆婆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她觉得没必要再费口舌。又想到自家老娘拍着巴掌保证在两天之内把宋芝嫁出去，她心里的失落，也就散了不少。继女嫁出去，她还有银子拿，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众人安静了下来。吃完小食，宋家人稍微坐了会，便各自梳洗一番后，就在炕上躺着。如今冬日不忙，吃得少，自然要早睡，不然肚子里的粥水，晃荡两下，就得消化完，等到半夜时分，肚子一饿那可就有的受了。这会子宋家静悄悄的，宋芝躺在床上，她手一抬，摸着耳后的朱砂痣，眼睛一闭就进了杂货铺空间。她在杂货铺后头的洗手间里冲了个澡。继续给李氏做棉衣，棉衣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收尾了。宋家人人只有一身又薄又破的旧袄子，就连年龄大的李氏也不例外。宋芝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李氏一把年纪了还受冻。正好杂货铺里有棉被，掏些棉花出来做两件袄子。布是前两天托桂花婶子在镇子上扯的。用的是原身积攒下来的钱。收好尾，她又拿出布来给自己裁剪一身袄子。忙完后，时间也不早了，她赶忙出了空间，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一大早，天阴沉沉的，跟宋芝的心情如出一辙。“大侄女，你和婶子说说，你真答应嫁给那个李地主啦？”

宋芝背着背篓刚踏出门，菊花婶子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把扯住宋芝的手，满脸痛惜道。“婶子，我没答应呢！”

宋芝感受到菊花婶子的好意，被挡住去路也不恼。“那咋村子里都传遍了，说你答应嫁给李地主当地主婆啦？这是哪个大嘴巴传的？这不是坏人名声吗？”

菊花婶子平时虽爱八卦，可心地不坏，为人正直又有几分热心肠。宋芝心一沉，这谁家说亲在还没定下来时，不都是瞒着的吗？怎么轮到她，一晚上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宋芝余光扫过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村民，眉头一拧，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消息不出一日就传得沸沸扬扬，要是没人在背后搞鬼，她是一万个不信。可谁会这么做？她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和原身有仇的。毕竟原身性格内向，也不爱出门。村子里的姑娘，她也就和宋家姐妹熟一点。也许是李家，这流言一传，一般的姑娘遇到这事，就是不想嫁也得嫁了。这是逼她就范么？如今流言在村子里传得到处都是，怕没人敢冒着得罪李家的风险娶她。后娘和婶婶那边怕是不顺利了。她眼睛忽地一红，露出一副要哭又故作坚强隐忍的模样。“婶子，那李地主都和我奶差不多大了，我怎么会答应呢？”

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慌忙拿手去擦。“那你爹和那后娘答应啦？”

菊花婶子一脸怒火。宋芝眼含着泪，一脸委屈地摇了摇头，“婶子，我奶和爹还没答应呢！只是李地主家大势大的……”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让村民们自行发挥想想。只见她哭得一脸伤心，“婶子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捡柴了。”

不远处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村民们，瞧着宋芝梨花带雨的模样，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唉！可怜啊！这么好的女娃儿。可恨那李家太过霸道，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