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沙船灭口
早晨，谢长海关上房门，吹着口哨下楼。 这一年多来他的心情很轻松，跟着刀哥王庆林，他算是看明白了整个的套路。 先是结交、巴结一堆的政府官员，邀请到小白楼来“放松放松”，谈谈合作。于是，便宜的产业物业，高利润的项目，重要的工程，机会便源源不断地来了，挣了钱，至少一半分给了那些帮忙的官员。如果不愿意合作，就给他们看录像，谢长海都至少看过七八段这样的录像。弄得他每次看到某些官员在台上正气凛然发言的时候，想起那些颠鸾倒凤丑态百出的录像，他都想笑，就好像台上坐着的，都是一帮立着牌坊的BIAO子。合作分钱，不合作看录像，利诱加威逼，最后一个个全都乖得跟小猫似的。 就这么一年的时间，市里所有建筑工地的沙子水泥，全由刀哥供货，市里所有学校的跑道草皮采购，全是刀哥中标，甚至连市移动公司的所有光纤埋设工程项目，也都是刀哥接下来的，而且全是现款现结，从不拖欠。 于是，现在刀哥王庆林成了市里著名的青年企业家，直接间接控股多家企业，天天衣冠楚楚出入高端商务场合，不玩黄赌毒，钱却一点也不少挣，明面上还都是清清白白合法合规的，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今都已经当选为市里的政协委员，行业协会副会长了。 谢长海如今对刀哥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叫混江湖，这才叫真正的黑白两道通吃！ 如今谢长海住的房子，开的车，都是刀哥给安排的。他的心情越发轻松愉悦，吹着口哨打开车门，打火启动，正准备开车，却突然觉得脖子上凉凉的被一把刀顶住，顿时不敢乱动。 “长海，别动，是我。”后座藏着的人低声道。
“庆哥？”谢长海诧异道。他听出来是崔国庆的声音。之前他跟着小刀王庆林，崔国庆跟着蔡军，都是雷老虎雷万军的手下，虽说交集不多，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比较熟悉的。
“唔。”崔国庆低嗯了一声。
“庆哥，你怎么在这……你先把刀放开，凉……现在警察都在到处找你，你怎么还乱跑？”谢长海小声道。
“没事，警察找不着我。”崔国庆轻松地笑笑道：“你安排我跟小刀见一面，我有事找他。”
“刀哥今天一天都在市里开会，恐怕得晚上了。”
“呵呵，这小子，倒是出息了。”
崔国庆笑道：“那你发个信给他，就说我找他。”
“好。”
刀顶在脖子上，谢长海没丝毫犹豫，干脆道，掏出手机便给王庆林发信：“庆哥找到我，说要见你，有事谈。”
不到一分钟，短信便回复过来：“几个人？”
“庆哥一个。”
“在开会，替我问好，安排小白楼好好休息。晚上见。”
谢长海回头对崔国庆道：“庆哥，刀哥让我带你去休息一下，晚上见面。”
说完还把王庆林回复的短信给他看。
崔国庆看到回信：“嗯，小刀兄弟还是够意思，谢了。”说罢终于将刀收了起来。
谢长海载着崔国庆回到小白楼，正是刚刚开始王庆林吩咐谢长海装修的那栋别墅。里边吃饭唱歌住宿全套齐备，也是王庆林招待政府官员“放松”的地方，因为外墙是乳白色的，取名“小白楼”。事关生死，崔国庆自然不会放谢长海离开，寸步不离。 +++++++++++ 晚上九点多，天已经全黑了，还是没有王庆林的消息，崔国庆正有点焦躁时，谢长海的手机响了，发过来信息：“沙船上见。”谢长海偷偷载着崔国庆来到河边，趁着夜色登上采沙船，又将船开到江心。却见王庆林已经等在船上，一身西装笔挺，似乎刚刚开会回来。 “庆哥，对不住，刚刚开完会。”
王庆林笑容满面走过来，张开双臂。
“小刀，够意思，好兄弟。”崔国庆也伸出双臂，和王庆林抱在一起。
“怎么就你一个人？军哥呢？怎么样？没事吧？”王庆林问道。
“估计够呛了。”崔国庆一叹气：“军哥让我回市里看看情况，他还在石山。不过今天我看到一堆警车从石山方向回市里了，有可能军哥出事了，不然他们不会撤回来。”
“还有别人知道你来我这吗？”
“没人知道，现在谁也靠不住。”
崔国庆撇撇嘴道。
“哦。那庆哥你下一步什么打算？小刀能帮你点什么？”王庆林诚恳道。
“还是小刀你够意思，不忘兄弟情分。”崔国庆拍拍王庆林肩膀，感叹道。
“这有什么？都是兄弟，这不是应该的嘛……不对！什么人？”王庆林笑笑，突然脸色一变，看向崔国庆身后的岸边，似是十分惊慌。
“什么什么人？”崔国庆一惊，也回头朝岸上看去，却突然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疼，一阵巨痛传来，不由自主一声惨叫，却被采砂船的轮机轰鸣声盖住。
他眼前一花，回头软软倒地，倒地之前还恍惚能看到身后正拿着一个油腻腻巨大扳手的王庆林：“小刀你……” 王庆林一声不吭，又拿着船上机修的铁扳手朝着崔国庆的后脑勺狠狠砸了几扳手，直到崔国庆不再动弹，才站起身来，扔下扳手，拍了拍手，又若无其事地拂了拂笔挺的西装和裤子，轻松地一瞪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谢长海道：“愣什么愣？还不过来抓紧给我处理了？”“怎……怎么处理？”
变化太快，谢长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还要我教你？要不要连饭也替你吃了？”王庆林没好气地白了谢长海一眼：“做预制板会吧？弄个大木桶，或者箱子也行，把人装进去，倒上混凝土，干了之后把木板一拆就是个大水泥墩子，往河中间最深的沙坑里一扔，咱们庆哥就是我们这绥河里的镇河神兽了，上界神仙，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刀哥。”
谢长海想象着那场景，不寒而栗，忙点头答应，又担心地问：“咱们把庆哥做了，被军哥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我下午就已经听到消息了，蔡军已经被抓住了，出不来了。”
王庆林轻松地随口一说。
“哦，那就没事了。”谢长海明白了。
“还不快去找东西去？”王庆林见谢长海还没动，一瞪眼。
“是，这就去这就去。”谢长海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去找木桶。
+++++++++++ 宛宛身体恢复得还行，骨折基本愈合，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右腿的截肢，是无法医治的，也许以后还能够装上假肢慢慢自己行走，但短时间内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江枫推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张立也陪着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张哥，能不能求你件事？”宛宛突然开口。
“怎么？宛宛你说。”张立忙道。因为江枫在蔡军的案子上帮了大忙，张立十分看重，还想着以后破案多多倚重，这段时间自然走得近，经常过来看望，几人互相之间已是十分熟悉了。
“我……我想去看一下雷万军，不知道行不行？”雷万军的死刑判决被高院打回，还在继续审理侦破，通常来说是不允许随便探视的。但张立毕竟是雷万军案的主侦破人，和看守所打个招呼走走后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见雷万军做什么？”张立奇怪，雷万军案宛宛基本未牵涉在内，以他所知两人也没什么感情，不知道宛宛突然要见雷万军做什么。
“也没什么。这段时间想得挺多的，觉得人生无常，有些感慨。我跟着雷万军的那段时间，说实话对我还是挺照顾的，想去看望一下，也算是告个别吧。”宛宛望着前方，轻轻道。
“行，我来安排。”张立沉吟一下，觉得也没什么问题，答应道。
探视的事很快的安排好了。 +++++++++++ 江枫推着轮椅等在探视室，当雷万军在隔壁解开手铐脚镣走进探视室时，看到宛宛坐在轮椅上，一愣，一下冲到隔断玻璃前，睁大眼瞪着宛宛的脚，似乎看到了裤腿下空荡荡的，只有左脚一只鞋，眼中顿时涌出血色，低声嘶吼道：“谁干的？”宛宛一笑：“没事，雷哥你还好吧？”
旁边的江枫答话：“被蔡军逼得摔下了楼。”
雷万军又一愣，他是知道蔡军最后因证据不足被放了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不说话，在玻璃前缓缓坐了下来，脸色平静了一些。 “你还好吧？”
宛宛依旧淡淡问了一句。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的？就等着挨枪子呗。”雷万军平静下来，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
“跟你的那段时间，你也挺照顾我的，谢谢你。”宛宛一笑。
“那也是我强迫你的。谢谢谈不上，你不怨我就好了。”雷万军转头看向江枫：“你是叫江枫吧？宛宛的干弟弟？”
“是我。”
“听宛宛说过。你不错，是个好人，好好照顾宛宛，她也是个好人。”
“她是我妈的干女儿，也是我姐，我会的。”
江枫道。
“那就好。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雷万军的目光又转到了宛宛身上，还有她身下空空的右腿。
玻璃两边都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互相看着。旁边的张立也没说话，就这么等着。 “保重。”宛宛低声道。
雷万军依旧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 “走吧。”宛宛自己用手推着轮椅转弯回身，淡淡道。
无人说话，江枫推着轮椅，张立跟在后边，走出探视室。 雷万军望着离去的宛宛，看着缓缓关上的门，也沉默半晌，转身往回走。 整个探视过程，不到两分钟。宛宛却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走出探视室，抬头望望看守所外高大的树：“小枫，你看，今天阳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