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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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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喧闹如白昼的十石街相较,莫府万籁俱寂,虫鸟无声。

  黄义仁在路口攀上一株老榆树,见莫府在夜色中是墨浓到极致的重重叠叠,内藏玄机,是繁花开到凋零的枯寂,内有杀气,老树参天,白雪覆枝,鬼魅横行,轻易不可入内。

  大门紧闭,悬挂两盏红灯笼,铃铎随风而动,时有微声,角门同样关上,灯火晃荡,蜡油滴落。

  黄义仁随莫府一同寂静,闭目养神,丑时末刻,他眼前一暗,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蜡烛燃尽,左右灯火都开始熄灭,天又还未亮,一时天光微弱,难以辨物。

  这个时辰,是天地间最静、最冷的时刻。

  黄义仁冻的脸色翠绿,周身冰冷,幸而身强力壮,又吃饱喝足,衣物也足够御寒,才能继续呆下去。

  他闭上眼睛,再度休息,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一声鸡叫。

  他立刻警觉,睁开双眼,环顾四周。

  这个时候的鸡鸣,是荒鸡出恶声,带着不详征兆。

  紧接着,莫府角门“嘎吱”一声打开。

  没有灯火,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无声无息,形似纸片,从打开一线的门缝中挤出来。

  他看不清楚面目,只凭着这人的姿态,猜测是祁畅。

  祁畅还活着?

  这个时候,他要干什么?

  莫府为何没人看守他?

  黄义仁皱眉看着那一团猥琐的影子,心中疑窦丛生。

  祁畅佝偻着背,伸手合在嘴边,打了个喷嚏,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他冻的哆哆嗦嗦,揣上手,缩着肩膀左右张望,随后轻手轻脚走下石阶。

  天色已经如此黯淡无光,他还是像见不得光的东西,倏地躲到了墙边。

  他贴着墙根,往前蠕动,直到离开莫府,在前往莫府的必经路口停下。

  伸手出来擤了下鼻涕,他顺势从袖中带出来一块尖利石头,在墙上划出两道竖线。

  明知道是被莫千澜允许过的,可他还是无来由的心慌,咽下一口唾沫,他蹲身下去,捏着石头无声开挖,要将魏王的信埋进去。

  魏王说黄义仁会留意到墙上出现的划痕,他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但他感觉自己是在掘一个坟墓。

  一个埋葬魏王的坟墓。

  如此一想,他越发慌张,胸膛里的跳动声清晰有力,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他屏住呼吸,将魏王手书的竹纸迅速塞入浅浅孔洞中,随意埋上。

  再捧起一团积雪覆盖上去,拍打两下,很快这里便会冻的和过去毫无区别。

  他的生活也会和过去毫无区别。

  在莫府不愁吃喝,也许能够恳求莫千澜,走出莫家,去做一个账房或者是一个掌柜,度过余生。

  拍拍双手站起来,他转身往回走,一直走到角门,正要从那小小门缝往里钻,忽然一只手从门缝中伸出来,一把将祁畅推倒在地。

  祁畅摔了个七荤八素,头脑发懵,还未起身,殷北便跨出门槛,将他拎起来,丢给一旁手下:“离远点,不要弄脏这里,别见血,免得引来狗。”

  “是。”

  那手下拽着祁畅,祁畅呆着脸,起先不明所以,随后张嘴便要大喊,却被一团布巾结结实实塞住了嘴。

  他不知自己是何处境,布巾几乎捅进他喉咙里,让他干呕出了眼泪,连一点呜咽声都发不出来,双手被反剪着绑了起来,一双手一直将他推到路口,大力将他按到墙上。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刚才堆上去的雪堆。

  双手、后背蹭上粗粝的墙壁,双手立刻蹭掉大块皮肉,人还未曾站稳,一只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逼的他高抬头颅,双脚往上踮起。

  他面孔胀的通红,很快有了青紫颜色,眼珠往外鼓,血点出现在眼底,被堵住的嘴角不断滴落口水。

  难受。

  祁畅双脚蹭在墙上,不断往上顶,试图脱离桎梏,目光模糊,逐渐不甘、绝望。

  他明白过来,是莫千澜要杀他,因为做完这件事,他就再无用处。

  莫千澜怎么能杀他?

  他是赵世恒的弟子啊!

  莫家……莫家是他重获新生之处,是他吃饱穿暖的起始,他是在这里做回了人。

  纵然莫府是囚笼,满目古旧,规矩严厉,但夜晚也有属于他的一盏灯点起,赵世恒握住他的手,教导他写字,他人生的光辉,是从这里闪现。

  他忘记这是囚笼,也是堡垒,一旦从这处处约束他的地方走出去,便得意的忘了形。

  他想往上爬,想活命,竭尽全力活成一个好人,效仿邬瑾,以为自己已经脱离苦海,竟不自量力到和庞然大物抗衡。

  两腿之间一股潮热涌出,不受控制,淋淋洒洒,弄得肮脏污秽,他抽搐一下,最后想:“又回去了。”

  又成了横死街头的乞丐。

  做乞丐时,也是这样肮脏,这样不体面。

  祁畅不挣扎后,动手的人又维持片刻不动,直到祁畅身体彻底软下去,才松开手,任凭尸体贴墙倒地。

  尸体被拖走,躲在远处的黄义仁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心口鼓胀着一股恐惧,像是一团火,悄然侵入他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哆嗦。

  自莫家之下,皆是蝼蚁、草芥。

  天色开始变化,不再是黑沉沉,有了青光,阴阳正在交界,昼夜开始模糊。

  黄义仁看到了自己鼻子里呼出来的白气,扯起衣襟掩住口鼻,见殷北带着一队护卫开始巡视。

  他能看到殷北单手拎一把长刀,带着杀气,从莫府这一头,走到莫府另一头。

  一轮巡视过后,殷北回府,关闭角门,方才的杀戮,轻描淡写的仿佛是吹走了粘在莫家上的一块尘埃。

  他在树上又呆了一刻,感觉天色越来越亮,才滑下来,轻轻拍打身上碎屑。

  他满心疑虑——莫府外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凑巧,也太直白,就连祁畅的死都仿佛是故意为之,专为引他入瓮。

  莫千澜已经疯魔,他不能贸然靠近,必须步步为营。

  思量许久,他去街上找了个十多岁的乞丐,那小乞丐一见银子,两眼便泛出凶恶贪婪的光,在得到一钱银子的定银后,立刻前往黄义仁所指之处,脱裤撒尿,随后蹲地拉屎,借机挖开地面,刨出祁畅埋的纸张,带给黄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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