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殊陪着一老两小坐在餐桌前，烛光照亮了一张张神情惨淡的脸。饭菜已经快冷了，杨老夫人跟喝药似的，勉强喝了几口汤。两个平素好动好说话的孩子，安安静静坐着，始终没动筷子。唐殊劝道：“吃！不管怎样，都要先吃饱肚子！”
她往杨老夫人碗里夹了一点青菜，道已经吩咐他们撕了皮，嫩嫩的，可以吃点。大儿子蒋策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小儿子蒋谋却把筷子往桌上一砸，嚷嚷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明明爹爹都被抓了，你们怎么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吃饭！谁吃得下饭啊！”
“二弟！”
蒋策迅速喝止他。蒋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有说错吗？明明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明明爹爹很危险，为什么还要装着什么都没发生？”
他越说越崩溃，眼眶里已经水光盈盈，却倔强地抬起下巴，不让泪珠掉下来。“谋儿。”
唐殊望向儿子，“娘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很难过，很担心爹爹。你放心，爹爹一定没事的，他是大英雄，为我们安国打了多少胜仗啊，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她语气轻柔，毫无责怪之意。“娘！”
蒋谋终于忍不住了，脸上泪珠大颗大颗滚下来。蒋策连忙用袖子替他擦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拿了双筷子递过去。蒋谋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成长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想通了，娘亲说得对，自己的确担心爹爹，祖母他们一样也很担心，在这个时刻，自己帮不上忙，不能拖他们后腿，让大家更担心。“大家都吃，吃饱饱。”
杨老夫人很欣慰，两个孙子如此懂事，就算风大雨大，一家人携手，定能安全通过。饭后，两个孩子乖乖去洗澡了，蒋策临走前说：“娘，你放心，我会看着二弟的，有事需要我们帮忙的，跟我们说。”
“嗯，我也会出力的！”
蒋谋抱了抱唐殊的腿。“嗯，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爹爹也知道的。”
“洗完澡，我带弟弟看书去。”
厅内只剩下婆媳两人，杨老夫人招了招手，让唐殊随她回去。到了房间，她示意嬷嬷捧来几个盒子，一一打开，都是珠宝首饰，满满当当，光彩熠熠，很多东西唐殊都不曾见过的。杨老夫人连养老的底子都拖出来了，分明是担心双捷命运叵测，需要更多钱银打点。唐殊心中难过，连忙道：“娘，哪里就到了这一步呢，媳妇手头还宽，你老人家的东西就好好留着吧。”
杨老夫人示意嬷嬷奉上两本册子：“嗐，娘老了，记性不好，怕只怕藏着藏着自己都忘记了。你是我们蒋家的当家人，办事向来又利索，东西交给你，有何不妥？你放心，宫里赏赐的东西都另外造册，在小库房里放着呢。”
唐殊晓得婆婆脾性，东西既然送了出来，便不可能再收回去，只得拜倒多谢她，让红芍绿药收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思索再三，将秀岚雪媚两人召来。这几日，夫君有意疏远她们，借口之前她们一路辛苦了，得好好休息，让她们呆在自己院子里，去郊外马场等，都没带她们。听说秀岚不声不吭，雪媚却嘀嘀咕咕，抱怨多多。两人过来，秀岚头发梳理整齐，纹丝不乱，雪媚拖着几缕发丝，意态慵懒，还有意无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唐殊道如今蒋家正值多事之秋，大将军也不再需要人侍候了，问她们有何打算。雪媚垂首不语，手指微微搓动，似乎游移不定，还未做出选择。秀岚却道：“奴婢之前说过，继续留在府内侍候夫人。”
“你——”雪媚立刻拉了拉她的手，小声对她说了两句，秀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话。雪媚摸不着她的心思，脸都急红了。“你们一片心意，我也知道了。但蒋家接下来可能不太安宁，你们留在这里，只怕受到牵连，你们是太后娘娘送来的人，若受了半点委屈，我又怎么对得住太后娘娘一番心意？”
她使了个眼色，红芍捧来两只盒子，打开，里面都是各种首饰，晶光莹莹，霎时照花了眼睛。雪媚见唐殊口口声声将二人拉在一起，万一误会自己也和秀岚一样不愿意回宫，那就吃亏吃大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奴婢也知道府内不太平静，这个关口奴婢本该留在府内帮忙的，但夫人诸事繁杂，还得分心照顾奴婢二人，奴婢实在觉得罪过。奴婢，恳请出府回宫。”
唐殊亲自将她搀扶起来，道：“难得二人如此体谅，好，好，小小东西，不成敬意，多谢两位姑娘这段时间细心照顾了。”
红芍立刻将盒子送过来，红芍接过沉甸甸的盒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地瞟了秀岚一眼，推说回去收拾东西，立刻走了。唐殊望向秀岚：“你，还想再看一次吗？”
陈家当年覆灭，秀岚入宫为奴，如果蒋家覆灭，秀岚身为蒋家下人，下场只怕比上回更惨。但秀岚却挺直了腰肢，道：“太后既然将奴婢送到了蒋家，奴婢便是蒋家的人。武将之家最讲究的是一个忠字，奴婢虽然身为女子，也晓得忠字怎么写的。”
“好，多谢妹妹，那你就留下吧。”
唐殊将另外一个盒子塞到她手里，并拒绝她推让，道这本来就是要送你们的东西，只是遇到一些事情，推迟了几日罢了。秀岚抱着盒子，再三多谢，慢慢往回走。在她走后，红芍轻声道：“真没想到，雪媚见风使舵，居然是这种东西！”
唐殊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某人居然这种反应，有意思，自己之前倒小看她了。她低声跟绿药吩咐了两句，绿药更吃惊：“她？她有什么问题？”
红芍推了推她：“让你做便做，夫人不会看错的！”
绿药虽然满心疑虑，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