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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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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人齐聚大厅,摆设香案,恭候宫里来人。来的却不是阿狸身边的,也不是太后身边的,而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他送来了一堆名贵药材和两位太医,又带来皇上口谕,道蒋双捷重伤未愈,且留在府中好好休养,这些日子,不必进宫了。他甚至阻止了蒋双捷行礼,道大将军腿脚不便,万万不可因一时拘束而加重伤势,并让太医立刻带大将军前往检查医治。这自是皇上体贴,皇恩浩荡,杨老夫人原本高高悬挂的心,总算落了两分。这些年,杨老夫人常与这位魏公公打交道,知道他不好钱银,只喜欢喝茶,尤其是莲花茶。蒋家有湖,每年莲花开了,她都吩咐仆妇制作莲花茶,作为魏公公来府的谢礼。近三年,家事及迎送全部交由唐殊管理,唐殊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甚至还制作了香味浓淡三种不同层次的莲花茶,大受魏公公好评。如今不过四月初,湖中荷叶团团,骨朵尚小,莲花茶自然做不出来,唐殊却早有准备,送上了精心制过的荷叶茶。魏公公示意身后小太监收下,用极快的速度低语道:“太后意思,皇上该敲打敲打将军,莫要搭理长公主。”

继而立刻提高音调:“祝愿大将军早日康复,再立大功。”

换了两盏茶,一位太医出来,随魏公公回宫复命,另一位则继续留在将军府。魏公公去后,杨老夫人将蒋双捷唤到身边,问了几句,眉头一拧,道:“你们两个,好糊涂啊!”

唐殊正好进来,听见这话,又见婆婆和丈夫脸色都不太好看,想起方才魏公公的告诫,心中一沉。魏公公的告诫,原本只应告诉丈夫一人,他偏偏不告诉丈夫,而是跟自己说,是觉得丈夫根本不会在意太后的警告,非要自己出手不可?还是——?魏公公此举,可以说是他的意思,但也可以说是皇上的意思。太后要皇上敲打丈夫,皇上表面却反其道而行之,只送药材。十二年过去,皇上早已不是那个斯文安静的少年,他不动声色,铲除昔日陈贵妃的残存势力,并渐渐架空太后,紧握朝政大权。在陈贵妃手中杀出一条血路、辅佐他登基的四位重臣,一位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一位自尽天牢,一位斩立决,只剩下老国舅依旧炙手可热,与皇后外家一脉平分秋色。蒋双捷虽说曾是皇上伴读,君臣情分不一般,但若蒋家不识趣,非要拿着过去的情分说话,下场只怕比三位重臣更惨。这三年,唐殊身为大将军蒋双捷的妻子,学着婆婆杨老夫人的一贯作风,谨言慎行,与其他府第女眷低调往来,除了必要的庆吊,基本闭门在家,就连娘家也减少了来往,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给百年蒋家带来麻烦。丈夫身在边城还好,如今回京,像今日这样的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自己到底历练尚少,应付起来竟觉得异常吃力。她正要跟婆婆开口,一名护卫又进来禀告,说宫里又来人了,来的还是三拨。一拨是皇后派来的,一拨是三皇子派来的,也是送名贵药材。第三拨却是长公主阿狸身边的侍女,说大将军伤势严重,长公主担心府中人手不够,特遣来帮忙。阿狸就是故意的!宫中无秘密,太后要皇上敲打蒋双捷和阿狸保持距离,阿狸便大张旗鼓遣人来将军府,如今宫里还不知闹成怎样呢。唐殊叹了口气,阿狸这样张扬,固然快意,但太后却因此更恨蒋双捷吧。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出门口,一一接待。皇后与三皇子的人都很恭敬有礼,道不敢打扰大将军休养,放下礼物便告辞,长公主阿狸的四位侍女,却坚决不走,说长公主有令,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将军,若将军府不留,她们也不必回去了。一面是阿狸的情分,一面是太后的威压,留人不是,不留人也不是,唐殊夹在中间,正不知如何是好,杨老夫人拄着拐杖来了,请四位姑娘到她院子去,商量要事。过了半个时辰,杨老夫人召唐殊过去,四位姑娘已经不在。杨老夫人道:“难为你了,捷儿回京,像今日这样两难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有何想法?”

“回婆婆的话,今日贵客太多,媳妇想起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唐殊之所以这样感慨,不仅仅因为太后和阿狸母女之争,还因为皇后与三皇子。皇上春秋正盛,几位皇子年纪尚小,他们背后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须知武将与朝臣、皇子私下往来,本是历朝大忌,皇后及三皇子毫不遮掩,本已十分奇怪,更奇怪的是,皇上似乎还有纵容之意。近几年来,皇后外家与太后外家,权势隆隆,彼此不断交锋,各有胜负。皇上呢,夹在中间,有时帮这头说几句,有时候帮那边说几句,两帮人都有怨言。“嗯,你说得对,蒋家看似鲜花铺锦,烈火烹油,其实别人抢着把我们架到油锅上烧呢。捷儿常年在外,只关心带兵打仗,哪里懂得其他?还劳烦你多多操心。不管怎样,你们才是夫妻,夫妻同心,满门福气。”

婆婆最后一句话,别有含义。唐殊不禁惊心。难道婆婆已经知道了自己之前打算?她唯唯诺诺,回到自己房间。蒋双捷正依靠在床边,两个儿子替他敲着腿脚,一听见她进来,小儿子蒋谋率先争着开口:“娘,爹刚才夸我敲得好哩,又快又好!”

唐殊顺口夸了两句,乐得他差点在床上打起滚来,疯狂地朝大哥眨眼,一副我好乖我好乖的模样。大儿子蒋策机警,使了个眼色,将弟弟拖走了。唐殊的肩膀瞬间塌下来。今日客人走马灯般跑府里来,心思各异,她真的累坏了。但婆婆年纪已大,两个儿子那么小,她就算再累,也得硬撑着。婆婆说得没错,随着丈夫回京,蒋家已经被架上了油锅,要过关,就得夫妻同心,自己此时主动让贤,只会火上浇油。就算再为难,也得首先解决阿狸和蒋双捷之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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