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越是一场绑架，赎金就是你的人生余额。-------------------------------------黎明时分的空气，带着残夜的微凉被吸入鼻腔，沁润了整个胸腔。白色的蔽膝连身布袍被一阵晨风鼓荡起来，又被三股革带编织的腰带所束缚，迎着渐渐泛白的天光勾勒出一具年轻身体的躯干。神迹日之后，每天的这个时候，唐汉生都会早早地来看日出。在他的主观世界里，传送前的四十五年，鲜活无比地保存在记忆中。它决定了唐汉生过去一切行为的意义和人生存在的价值。而在客观世界中。每天都会升起的太阳，则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境。自己的人生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拥有最好的时代、万中无一的绝佳气运、个人的努力、背离与妥协，所有这些都被命运巨大的车轮裹挟着，爆发出奇迹之光，成就了唐汉生的跨国商业集团，也因此有了研究远距离瞬时传送的魔法门计划。如果不做点什么，就意味着过去的他，被彻底埋葬。四百多年前，莎士比亚就给世间留下了TO BE OR NOT TO BE①。这个问题搁在当下，一样令人心绪难平。至于失去踪影的佟俪。唐汉生每每想起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十年，以管培生的身份入职，一路升迁直至集团副总的女人，胸口就会被堵上一大团乱糟糟的棉絮。自打和唐汉生一起踏出先灵冢，接受了全体部落民的膜拜。那头体型远超普通猞猁数倍的白色精灵就一直躲在唐汉生的房子里沉睡。整整七天，就那么缩成一团。像所有进入冬眠的动物一样不吃不喝，只有身体微微起伏。有时，唐汉生会安静地守在白猞猁身边。反复回忆传送前最后十几小时内的所有细节。佟俪为什么要从东海飞越1800公里，来鄂市阻止那次瞬移传送演示。无法深想……或者说，他不敢深想。唐汉生眼睑微闭，让晨曦带着温热爬上脚面，攀上足踝，顺着布袍慢慢镀满全身。细细体会着一天之中最为平静的短暂时光。距离泰拉②上亿公里之外的恒星，已经在视野中缓缓顶起青黑色天空的一角，探了出来。一股鼻息也悄无声息地喷到唐汉生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白猞猁如幽灵般蹲坐到了唐汉生的身边。被晨风吹动的毛发依旧是干净的纯白，可原来那对宝蓝色的眼瞳却覆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偏头去看的唐汉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可还没等他喊出来，脑海中就钻进一个毫无音调变化的声音。“你好，望星者。”

谁？谁在说话？唐汉生疑惑地四下张望。可是除了自己和神出鬼没的白猞猁，视野中一个人都没有。远处成片的部落村屋还在安静的熟睡中。“我是观风者5000，代号LaMAD82838384。你可以叫我拉姆达。”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唐汉生不可思议地盯着白猞猁。那双银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更看不到情绪。“是的。”

“你，你是谁？”

“我是观风者5000，代号LaMAD82838384。你可以叫我拉姆达。”

“不不不，我想问……你是谁。”

混乱的思维让唐汉生有些词不达意。停顿了片刻，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在唐汉生的脑海中响起。“你是想问，拉姆达属于哪种能量形态吗？”

唐汉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次停顿的时间有点长。“现在的拉姆达，纯能量体形态，寄居在24纳米磁能芯片里。我已经将芯片的程序做了覆盖重写，以实现对这具生物体的有效操控。”

唐汉生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白猞猁银色的双眸快速闪动了几下，无声地说道：“基于24纳米磁能芯片的算力。请尽量使用声波语言替代形体语言，这样可以减少数据匹配量，缩短拉姆达的响应时效。”

无论是AI，还是精神沟通。唐汉生只知道，面前的银瞳白猞猁，绝不是跟自己一起传送到泰拉，并在生死一线间护住自己的白色精灵。“佟俪呢？佟俪在哪儿？”

长时间的沉默。“没有查询到相关信息。”

唐汉生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搏动。费了好大劲，他才压下心头的无名怒意。应用程序出错，总不能把电脑给砸掉吧……更何况在白猞猁的身体里，也许还有他一直在寻找的牵挂。“拉姆达，我是怎么被传送到泰拉来的？”

“利用两个虫洞之间的空间折叠。”

“这不可能。”

唐汉生激动地说道，“我设定的传送点在地球。”

“根据能量监测浮标传回的数据。发生在阿尔法-578星的空间传送级跃迁能量数值，已经超过了观风者5000安全机制的最低阈值，由系统自动执行拦截转移，转移点为德尔塔-778星。”

“这么说，是你把我从地球弄到泰拉来的？为什么？”

唐汉生的眼睛倏然瞪起。“根据已捕捉到的信息，分析结果如下。发生在阿尔法-578星的空间传送级跃迁能量，是一次无目标指向性的传送。量子态下，黏附纠缠宇宙随机同频闪现虫洞的数学概率为十万亿分之一。绝对值大于零，威胁等级暗。拦截所需能量为拉姆达可用能量的99.999%。满足拦截条件，匹配最近传送坐标泰拉……”回响在头脑中的，如代码般的长篇大论，叫人似懂非懂。但大概的意思就是：在宇宙空间尺度下，为了拦截一次可能发生的随机传送。这个拉姆达把自己从地球绑架到了这里。至于随机传送发生的概率……完全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唐汉生脸色铁青。一半是由于荒谬至极的拦截理由，另一半则因为拉姆达把魔法门实验定义成“一次无目标指向性的传送”。他很清楚没有目标的传送意味着什么。在地球上，有人想让自己人间蒸发……而拉姆达莫名其妙的绑架却鬼使神差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至于概率为十万亿分之一的随机传送究竟会威胁到谁？唐汉生相信，就算问，也不可能从拉姆达那里得到答案。“你说的24纳米磁能芯片，在哪儿？”

于是他干脆换了个角度提问。“就在这具身体里。”

“我需要你更详细地表述。”

拉姆达这次用了足足五分钟，才开始作答。“德尔塔-778星，亦被该行星上的高等智慧生物称为泰拉。是智轨文明在宇宙空间内保有的生物试验场之一。该行星拥有大量可利用的传送坐标。比如拉姆达现在所寄居的24纳米磁能芯片，原本是用来记录已灭绝物种白猞猁的生物粒子结构信息的。”

仿佛是在清除缓存，加载新的信息。拉姆达又停顿了一分钟，才接着说道。“在阿尔法-578星发生的暗级空间传送事故中，被捕捉到的数据组一共有两份。雄性生物粒子结构信息完整度100%，物质粒子完整度99.99%，可直接传送复本实体化。雌性生物粒子结构信息完整度51.48%，物质粒子完整度72.31%，不可直接传送复本实体化。”

在传送事故发生的最后一刻，唐汉生将佟俪推出了粒子扫描范围。本想让她远离危险，没想到……“所以，雌性生物借用了磁能芯片里储存的，完整的白猞猁生物粒子结构，完成了实体化。是这样吗，拉姆达。”

唐汉生突然插话道。他几乎可以肯定，佟俪与面前这头白猞猁，一定有关联。“是的，望星者。”

“佟俪……不，是雌性生物复本，以白猞猁的生物结构完成了实体化。而你，拉姆达，目前就寄居在芯片里，并且通过芯片来控制白猞猁的身体。”

“不得不说，你的逻辑推导能力很强。”

这不是重点！唐汉生的眼中泛出希冀之光。“拉姆达。既然你能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理论上来讲，你也可以再把我们逆向传送回地球……不，传送回阿尔法-578星。是吗？”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天边的太阳缓慢而坚定地冉冉升起，直至脱离地平线的拉扯，将夜幕完全揭开，任由困在其中的热能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因为地气蒸腾，目力所及的景物好像都漂浮在水中。唐汉生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生怕自己抓不住那根救命稻草。“可以。”

压在心头的大石被突然搬开。犹如一生挚爱失而复得般的浓烈情绪，在胸中激荡着。唐汉生一下子往前冲出几步，朝着微明的天空狠狠挥舞拳头，一下又一下。这一刻，简直比上市敲钟更令他激动。白猞猁的银眸捕捉着唐汉生的连续动作，飞快地眨动了几十下。忽然，脑袋一歪，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①【戏剧哈姆雷特中的名句。译作：生存还是死亡。但在本文中，可以理解为认命，还是不认命】②【单恒星星系，启明星系的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