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翰和崔孝祯在回京的途中，途径邢州。这晚，在客栈中，崔孝祯辗转难眠，来到了武江翰的房间。“大人。”

“是孝祯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武江翰放下了手中的书。“睡不着，想来找大人聊聊。”

“来，坐吧。”

崔孝祯关上房门，进入到屋里坐下。“说吧，想和我聊什么？”

武江翰问道。“大人打算回京之后如何回复陛下？”

“当然是陛下想要什么，我们就回复什么。”

“大人之前说过，陛下想要的结果是，此案有疑，然后想以此案为由头将北方各州的死刑复核权收归朝廷。”

“没错，所以我们只需要报告给陛下，说此案有疑即可。”

“经过前些日子我调查的情况来看，此案确实有疑，那我们何不”话未说完，被武江翰打断，“孝祯，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查到了很多东西，不过你的那些‘疑’都只是怀疑，可有实据？”

“还没有。”

“那你打算将这些无凭无据的怀疑写进奏本给陛下看吗？”

“那大人打算怎么回复陛下？”

“只需要说人犯鲁四对案发过程交代不清楚，人证物证不充分，建议将人犯等一干人证物证移交刑部复核即可。”

“那大人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没有。”

“既然也是无凭无据，那大人就怎么敢这样回复陛下？孝祯，不明白。”

武江翰笑了笑，说道，“因为我说的这些都是只与这件案子有关，并没有将这件案子之外的人牵扯进来，比如薛祖衡，比如高文恭，比如言淮允。他们三人固然可疑，但毕竟都是地方大员，身领朝职，治理一方，你无凭无据，怎么能在陛下面前随意指控他们呢？孝祯，你是极聪明的人，应该能理解其中的差别所在。”

见崔孝祯没有回答，武江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只是我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过了，再纠结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就算你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将他们三个人的罪责一一勘定，将这件事的真相原原本本呈报给陛下，你以为陛下真的会处理他们三个人吗？真的会为他们三人定罪？”

“如果证据确凿，为何不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薛祖衡任权知定州军州事已经十多年了，高文恭和言淮允也是在任多年。陛下新皇登基，需要立威，这不假，但是如果他裁撤了大批前朝的旧官，任用一批新的官员，那么在外人看来，这就是陛下对先帝执政的否定。皇家之中尤其注重一个孝字，所以这件事陛下心里很清楚，是不能做的。而且，陛下也未必就想这样做。”

“却是为何？”

“近几年来朝政平稳，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三人在任多年，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劣迹，对于这种人，你觉得陛下想把他们换掉吗？陛下知道，没有比他们三个人更适合他们现在的位置。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和更合适的人选，你觉得，陛下真的想把他们换掉吗？如果你一纸奏本上去，弹劾他们参与杀害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陛下会怎么办？如果不处理他们三个，可是他们三个的罪责又证据确凿，那么大宋律法的威严会受到损伤。如果处理他们三个，又恐天下人议论，而且陛下也没有合适的顶替人选。你让陛下怎么选？我们这样做，只会让陛下陷入两难的境地。”

崔孝祯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大人。”

“放下吧，孝祯，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了。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不好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谁？”

“大人，是我，曹士杰。”

“进来吧。”

曹士杰推开门，进入屋中。“怎么了，曹大人，有什么事吗？”

武江翰问道。“大人，我想...”曹士杰欲言又止。“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曹大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下官在邢州有个远房亲戚，想去探望一下。”

“曹大人，我们现在可是要回京复命，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呢。”

崔孝祯说道。“当然要回京复命，我只是想，下官官卑职小，这回京复命，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晚几日回去也无妨，因此想趁着路过邢州，去探望一下。”

“曹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祖籍就在京城吧，怎么会在邢州还有亲戚？”

崔孝祯问道。“是这样，家母知道我远赴定州，前几日寄来家书，信中说她在邢州有个堂兄，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他舅父，算起来年纪也应该不小了，她也时常挂念，想让我顺路去代她探望一番。如果大人觉得不妥，倒也无妨，我回去跟母亲解释一下就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武江翰说道，“身为人子，当以孝为先。曹大人有此心，我等岂能阻拦啊？回京之后的事情，我和崔大人自会处理，曹大人就放心去吧，只是不要耽搁太久，早些回京便是。”

“如此，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日一早我就出发，想来也用不了几日便可回京。”

“好，那你就去吧。”

“谢大人，下官告退。”

崔孝祯一直目送曹士杰离开房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武江翰问道，“孝祯，你怎么了？”

“哦，没事。”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曹大人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我怎么没有发现？”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

“我看你是压力太大了。其实有些事情，换个角度去想，也许会轻松得多。”

“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大人放心，我既已决定和大人回京，就不会反悔。”

武江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道，“孝祯，我知道，你是个好官。只是有些事情，是我们决定不了的，也是没法决定的。有时候，试着放手可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必再多生执念。”

“我能理解大人，您也是为了我的将来，让我少走弯路而已。”

“你将来会是大宋朝廷的栋梁之材，只是这高山险峻，还是要靠你自己一步步小心地爬上去。”

“大人恩情，孝祯谨记。”

“咱们二人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时辰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我就先回房了，大人早点歇息。”

崔孝祯起身说道。“好，你也早点歇息。”

第二天，武江翰和崔孝祯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路，曹士杰则和他们分道扬镳。只不过他没有在邢州探亲，而是去了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