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市的青龙体育场，是整个江南省最大的文体场馆，可容纳五万多观众。好声音全国巡演的第一站，就在这里举行，当天晚上座无虚席。曹鸿飞坐在前排座位上，看完了整场演出，更加确认了一个事实。苏落染，确实是一个完美的歌手。好声音在电视上一期一期播放的时候，曹鸿飞是期期不落，全都看完的。当时他就感觉，论舞台风格，苏落染已经非常成熟了。这是个典型的学院派歌手，台上的举止都是老师教出来的，很规范，也很大气。当然这种风格放在晚会里完全没问题，可在商业音乐得舞台上，会有些曲高和寡的隐患。但这个没关系，她才二十三岁，可塑性依然很强。关键是她人长得太漂亮了。拥有这种容貌和身段的女人，哪怕她在舞台随便哼唧几声，都有很多人爱看。而这还不是她的特长，她的特长还是唱。之前曹鸿飞在电视里听她唱歌，确实能感觉到她比其他人强，可很难说到底强多少。因为电视里能播放出来的音乐节目，都是要进行后期制作的。选手的演唱，肯定会被修音。有时候为了保留名次的悬念，提升收视率，调音师会尽量把大家修到一个水平线上。于是有的选手被拔高了，而有的却被压低了。因此一个选手的真正实力，电视上只能看个大概，其实并不准确。真正要领略一个歌手的能力，那还得是现场观摩。于是曹鸿飞就这么做了，然后他发现，苏落染的现场，比她在电视里要可怕得多。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就是个怪物。那种因严格训练而具备的控制力，那种基于良好审美而达到的艺术表现力，还有因现场情况而体现的调整能力。这些衡量一个歌手成熟与否的因素，她都是满分，甚至正在重新定义满分。至于一个商业歌手的最大价值，个性化的音色，在她这里更不是问题。苏落染能因曲风不同，而作出各种音色。任何唱腔的华彩部分，她都能信手拈来。别的歌手拿来吃饭的东西，有一个就已经能立足乐坛了，她有无数个。于是她对每一首歌的演绎，既有其他歌手普遍优秀的共性，又有她自己极具说服力的个性。而且每一首歌的个性都不一样。这就是一个为舞台和音乐而生的女子，如果让自己来运作，那她以后能达到的高度，必然是前无古人的。这让走出体育馆的曹鸿飞非常兴奋。他的原计划是明天上午再去跟苏落染取得联系，约定时间，双方坐下来慢慢谈。可听完苏落染的现场演唱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等不及了。迟则生变，不能再等了，今晚直接开始谈判。……半夜十一点三十分，钱塘市四季酒店的商务会议室。角落里，曹鸿飞站在一块落地镜前，细细地调整着自己领带夹的位置。会议室大门开启，苏落染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刚刚结束演出的苏落染，演出服已经换掉了，脸上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脚步看上去有些沉重，眼神中透着疲惫。她身边的女人，一身青灰色裁剪得体的职业西装，高跟鞋踩得又快又急。这个女人曹鸿飞是认识的，天娱集团钱塘分公司的一个经纪人，叫林蕾。好声音这个节目，所有选手的合作意向协议，都是林蕾主导签下来的。而八强选手，除了苏落染之外，其他七个的正式演艺合同也都由她负责商谈。只有苏落染，集团董事长亲自点将，让曹鸿飞来接手。林蕾率先一步走进会议室，手往曹鸿飞一引，转身对苏落染介绍道：“苏小姐，这位就是我们天娱集团总部的曹经理，这次他专程来钱塘，跟你商谈合约的事情。”

曹鸿飞已经从角落里走到了会议桌前，同样满脸堆笑：“哎呀，苏小姐，实在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我是刚下的飞机，一会儿又得回上都处理一些急事。那我们长话短说，直接进正题？”

苏落染缓缓坐下，看了看眼前的这位中年人，轻声说道：“曹经理，我记得你，你刚才在听我唱歌。”

曹鸿飞整个人愣了一下。这个会面虽然仓促了一些，可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职业经纪人，这种深夜会谈，曹鸿飞是有套路的。深更半夜了，对方又刚刚从演出的亢奋状态中滑落下来，身体很疲倦，头脑也不那么清醒。这种时候谈判，就是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同时编个理由，把会面过程缩短，让她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细看合约的内容。而自己只要把合约大概一说，重点说待遇是如何优厚，这就能让这小姑娘稀里糊涂签字了。只要字一签，接下来就好办了。结果对方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编的理由说破了。自己刚下的飞机，还怎么在体育馆的东看台看她演出呢？不过，现场有五万多人，她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微微一卡壳之后，曹鸿飞很快调整过来，笑道：“苏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确实是刚下的飞机。”

苏落染低着头，缓缓说道：“青龙体育馆这个场馆，有大屏幕。我的面部表情，会被投射到屏幕上，大家都能看到。这就要求我在演唱的时候，要有跟摄像机互动的部分。但是，又不能直视摄像机，不然目光的侵略性太强，会让观众反感的。我习惯看摄像机的上方，找一个观众进行互动。曹经理，你就在东看台那台摄像机上方，穿着一套黑西装，系着蓝色的领带。你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我的父辈。当时那首歌，就是唱给父亲的，所以，我就把你当互动对象，然后代入进去了。如果有冒犯到你，实在对不起……”苏落染一开始说的还算口齿清楚，慢慢地变成低语呢喃了。曹鸿飞呆呆地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脑子里正在想词儿呢，对面的苏落染长发垂落下来，呼吸变得平缓。曹鸿飞察觉到了异常，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蕾：“她这什么情况？”

林蕾俯身查看了一下，抬头轻声说道：“睡着了。”

“睡着了？”

曹鸿飞神色紧张地问道，“她是不是病了？”

“那倒是没有。”

林蕾说道，“主要这些选手最近的行程，实在是太满了，她自我要求又高，排练比谁都积极，应该是累的。”

“你们怎么安排工作的？”

曹鸿飞压低了嗓门训斥道，“居然把人累成这样？！”

“曹经理。”

林蕾轻声解释道，“现在全国巡演阶段，依然是江南卫视主导的，我们暂时插不进手，只能陪同着。”

“这群外行，瞎胡闹！”

曹鸿飞拉了拉领带，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要不要我把她叫醒？”

林蕾问道。“还叫醒什么呀？”

曹鸿飞说道，“她醒了你让我说什么？”

“也是。”

林蕾点点头，“她刚才在现场都把您当父亲看了，您再抵赖没去看她演出，好像也不合适……”“林蕾，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法插手你们分公司的人事任命？”

曹鸿飞淡淡说道，“你很风趣嘛，要不要换一个岗位，去做脱口秀怎么样？”

林蕾一下子花容失色，赶紧鞠躬道歉：“对不起！”

“轻点儿，别把她吵醒。”

曹鸿飞瞪了这个女下属一眼，站起来脱下了自己西装，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子对面，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苏落染身上。“让她先睡一会儿，醒了把她送回房间去，记得给她卸妆，一定要照顾好她。”

曹鸿飞指着林蕾的鼻子说道，“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