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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接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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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陈敷被颠得屁股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处于狂躁状态。  “痛痛痛!”

“烦死了!泾县啥也没有!”

“把我一个人丢那么远!心也太狠了!”

“不过榔桥镇天香楼的肘子是一绝。”

“琴鱼干柔韧鲜甜,美味耐嚼;茂林十二碗热凉荤素,汤面饭包;云岭锅巴咸香脆爽,一口咯嘣…”  “嘿!等我好了,我挨家店挨家店去吃!”

说着说着,楼就彻底歪了,陈敷喜形于色,眉飞色舞。  贺显金:…  恋爱脑就属于自我修复能力极强那种类型,一边狂躁抱怨,一边自我疗愈,生命力和抗压能力堪比草履虫。  贺显金默默把头移开,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和这样的人相处,挺轻松的——只要你不是他妈。  马车“哐哐哐”沿着乌溪上游向泾县驶去,随着天色越暗,路况反而越好。  从崎岖国道驶上高速公路的区别。  渐渐灯火通明,路过泾县城门,四盏硕大的油灯随霜雪摇晃,昏黄灯光映照在古老陈旧的砖墙上,“猷州”二字高挂城楼。  泾县古称为“猷州”。  贺显金写不好毛笔,但能看出这字不错,苍劲清隽,很有风骨。  陈敷探过头来,见贺显金专注地看着城门牌匾,撇撇嘴,“青城山长题的字,昭德元年的探花郎官拜通政司右参,可惜惨了,身子骨不好,三次辞官回泾县开书院——是我们泾县这几十年来最厉害的人物。”

陈敷像想起什么,陡然幸灾乐祸笑,“我那大哥寒窗苦读一辈子,一辈子都在追赶他,结果追到一半死球了。”

也不知道这两兄弟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贺显金默了默,有些不赞同开口,“人死灯灭,冤仇随云散。”

陈敷耷拉眼,不置一词,隔了一阵才瓮声瓮气,“好吧。这话,你娘也说过。”

贺显金:…  恋爱脑名不虚传。  过城门,守门的小吏趾高气扬地拦住马车。  贺显金撩开门帘向外看。  第二辆马车上的董管事赶忙下车,毕恭毕敬地奉上名帖和各人路引,顺势捎带三个小荷包。  待小吏看清名帖后,一瞬间绽开真挚的笑颜,“陈家的少东家回来了?吃了晚饭?要没吃,等会我下了值请少东家吃酒?”

“不敢不敢!”

董管事点头哈腰,“少东家前几日摔了腿,回来养病的。等大好了,我们陈家做东请您去天香楼吃肘子。”

小吏乐呵呵放行。  陈敷与有荣焉地挑眉,“读书是一条路,做生意也是一条路,咱们家和青城山长并称泾县双姝。”

你愿意当姝没问题,人家青城山长倒不一定愿意。  进城后的景象,有点颠覆贺显金的想象。  四方街高悬油纸灯,茶棚里满坐人丁,街头卖花、卖茶、游医、神课…如一卷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图以天为色,以地为绢,缓缓铺开。  贺显金一直以为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就足不出户、一心造人,之前在陈家别说夜晚出门,就是白天也没有出门的机会,造成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只有陈家后院干干巴巴的四方天,与各色心怀鬼胎的家眷。  贺显金巴在窗棂,如饥似渴地向外看。  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自由。  人声渐远,马车拐进一处僻静院落挂着“陈宅”牌匾,两辆马车、驴车,总计五个人,陈敷、贺显金、张婆子、董管事还有个陈敷的长随百乐,十二个箱笼,其中陈敷的箱笼九个,另外四个人的箱笼合计两个半,还有半个装了几罐宣州的水和土。  古人多宅家,出门几十公里都算远门,就怕水土不服,前几天要喝来处的水过度。  必要时还可以加点土在水里一起喝。  也不知道科学道理在哪里,但显金决定随大流,别人喝这个“冲剂”,她也喝。  要遵从各种规则、按照各种形式、根据各种原理,全方位保命。  来时已晚,陈家旧宅接到信后早已收拾妥帖,借微弱灯光,显金见一佝偻老头带领七八个年岁各异,有男有女的侍从立在门口欢迎。  佝偻老头一见一瘸一拐的陈敷,顿时眼眶通红,“三哥儿!”

陈敷半靠在百乐身上,拱拱手,刷白一张脸,“六叔您安康。”

显金跟在陈敷身后,微微抬了抬眸。  贺艾娘出殡时,瞿老夫人让一个叫“五叔”的人打理事务。  这位是“六叔”。  所以是“五叔”在宣州打理,“六叔”留在老宅?  果然还是逃不了家族式管理模式。  陈老六抹了把眼,“你这是怎么了?去年见你还好好的,这怎么路都难走了?可有大碍?”

陈敷摆摆手,“无碍无碍,摔坏了,再过几天就好了。”

说着率先朝内院走,“今天太晚了,赶了一天路,六叔要不先歇着?明日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谈?谈什么?  陈老六一愣,同身后的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懂起了,便笑道,“是是是,明日我做好安排的,咱们先去水西市集吃灌汤水包,再去天香楼订一桌八凉十六热的席面,下午去看桃花潭…”  “明日先去铺子和作坊吧。”

贺显金开口。  陈老六被一把清冷纤细的声音打断,转头去看。  是个白皙纤长的小姑娘。  没见过。  但他听说了陈三爷的爱妾刚死不久。  这莫非是新欢?  有钱真好。  数不尽的妞儿,谈不完的爱。  陈老六一笑,胡须贴到鼻头,“这位是…?”

“我是新来的账房。”

显金声音仍旧清淡,面目平静,“我叫贺显金,六叔可以叫我显金,也可直接唤我贺账房。”

陈老六克制住挑眉的冲动。  他倒是收到来信,陈家三爷要来接管泾县作坊,随身跟了一个厉害的账房。  他以为是扶着陈三爷走路的年轻男子。  却不想,却是这个?  “你是女子?”

陈老六没克制住发问。  贺显金笑了笑,“我以为,这个答案很明显。”

是很明显。  很明显的小妾样啊!  陈老六眼神一暗,眸光在贺显金身上来回打转,还欲说什么,却被陈敷一把拦住。  “好了好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陈敷打了个呵欠,“明天先不去玩了!先听金姐儿的,把作坊和铺子的事理一理罢。”

他屁股这个样子,玩也玩不尽兴。  说着便一瘸一拐又熟门熟路地往上房走。  贺显金抬头看了眼陈老六,微微颔首,跟在侍从后转头向内院去。  一时间,众人皆空。  陈老六身后的管事紧张地捏住衣角,迟疑道,“…这三..三爷…莫不是真来接手作坊与铺子的?”

“接个屁!”

陈老六向地上啐口痰,“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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