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听着突然响起的语声以为是青血醒了，但仔细分辨后又觉不像。青血的声线虽然也是同样的浑厚悦耳，但略显高亢，全没有说话人声音中散发的那种浩然之气。他稍稍定神发现自己仍保持着用指尖抚摸壁画的姿势。回想刚刚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切感受，记起画中所示的情景，顿时知道自己很可能莫名其妙地亲历了一遍“朱亥椎杀晋鄙”的场景。他不自觉的抬起抚着壁画的右手，捏了一个剑指缓缓挥动，刹那间体内真气涌动化成一道气旋后猛地自指尖迸发而出。他一指点在刚刚触过的浮雕壁画上，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浮雕竟霎那化为齑粉。明月自吴启入定似经历某种传承时，发现吴启的气势突变。她只觉吴启由原本的散漫突然变得如山岳般恢弘，一股凌厉的杀机自他身上散发开来，惊得她不禁倒退了两步。正不知道吴启搞什么鬼时，就见对方一指点在墙壁上。那一指缓缓划动的瞬间，她只觉浑身上下如坠冰窖。自己似被突然冻结一般，连念头都变得刹那静止，待得他一指既出方才恢复过来。心中大骇，若吴启那一指是点向自己，她虽然轻功无双也必不能躲过，因为那一刻连反抗的意志都被剥夺。她惊魂未定的道：“你搞什么，小吴。”

吴启一震清醒过来，此时身上传来一阵阵的虚脱眩晕感，好似刚刚那一招已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踉跄了一下，以手扶着墙壁道：“不，不知道。我就刚刚模仿了下...”他说到此处竟气喘不止，竟不能说完整句话，接着眼前一黑似欲昏睡过去。明月又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到底怎么了？”

吴启苦笑一下，想到刚才发生的所有经历，始确定自己学会了一式绝学。他忍着全身的难受缓缓地道：“果然是舍命一击。”

心中暗道，这种绝招用在与人性命相搏时那再好也没有，因为一下用完敌人固然被击倒，但己方也再无一战之力，难道当日朱亥就是以此一招杀了大将晋鄙吗？明月见他又不搭理自己，恼怒道：“你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立时割了你的耳朵。”

吴启休息了喘息一会后，气力恢复了一点，他原也只是因为真气耗尽脱力所致。他慢慢地把刚刚自己经历的事情对明月说了一遍。明月惊疑不定道：“竟有这种事，我也要学。”

她快速走到吴启刚刚站着的地方，依他说的方式用指头触摸壁画时突然发现壁画已全部破损，原本的位置上只余下一个手指粗细的圆孔。这长廊状的隔间以尺许厚的墙壁与外边隔开，她低头一看，圆孔已然与外间联通，心中不禁骇然，这种指力打在血肉之躯上必然也会打个对穿不可。她正要埋怨吴启毁了壁画，忽听堂外竟远远传来说话声。明月赶忙跑到外边把《侠客行》的纵向长卷重新挂回壁上，然后掩上被两人推开的暗门，对吴启嘱咐道：“不准出声，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

吴启乐得可以休息一会，盘膝坐在地上不语。约莫十数息后，两人就听外间一前一后的也进来两个人。那两人在屋中晃悠了几圈，似在观察周围环境，而后一个声音传来道：“冯师叔，咱们到这里到底找什么？”

明月只觉这声音熟悉无比，略一思索忽然想到这人正是昨夜在袁刚府中要搭救吴启的朱雀宗弟子郝初英。这人倒有些胆气，言谈举止间张弛有度，不卑不亢，是以明月对他还印象颇深。没想到他竟也到了这里。这时另外有一把略显尖细的声音道：“贤侄，都说你是我外门弟子中见识最广的一位，贤侄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明月对这声音毫无印象，显是属于郝初英口中的冯师叔的。郝初英道：“弟子是第一次来开封，请冯师叔赐教。”

冯师叔嘿嘿一笑道：“壁上挂着的李太白诗中有‘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两句。”

郝初英似恍然大悟道：“壁上所挂的人物莫非是当日大梁猛士朱亥吗？我说怎的叫屠儿居。”

冯师叔道：“此地正是朱亥旧居。此君乃一介杀猪屠狗之辈，他真名也未必叫作朱亥，他姓朱虽然不假，但‘亥’字通的是他的职业，司马迁以朱亥名之据我猜测实是因为他的真名不可考。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角色，当日信陵君依侯赢计策去赚晋鄙，却为什么要偏偏带上他呢？”

郝初英道：“不是因为他勇力过人吗？”

冯师叔道：“信陵门客三千，嘿！勇力过人，武技比他强的未必没有吧。又为何要选他去行刺杀之谋？要知晋鄙身为领兵大将一则本身功夫定然不弱，再则他也不会单独与信陵君会面，身侧必有精兵卫戍。要在此等环境中杀他却是千难万难。”

郝初英道：“这倒是跟咱们当前遇到的难题一般。据线报，枢密使郭威身旁有一白衣女子常伴身侧，此人必是坤元城的小风后宁素真无疑。我们要在此女眼皮底下动手……”他沉默了一下接着道：“冯师叔，莫非你找到了解决方法？”

冯师叔冷哼一声道：“崔氏与王氏的杂碎就会捡软柿子捏，把郭雀儿留给我们，他们要看咱们的笑话，我却偏偏不能如他们的愿。正如贤侄所言，观古今刺客，唯有朱亥的处境与我们相同，于是我遍阅史料及一些江湖杂记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列国志》中有这样一则记载说朱亥曾遇到一个脑袋不长头发的胖乞丐向他行乞，朱亥施给他十斤猪肉。乞丐便传了他一式仙法作为回报。后人把朱亥称为朱仙，与这仙法大有关联。我先是去详细查探了这位胖乞丐的记载，但信息极少，观寥寥的几种描述中似乎与今日的和尚类似，但佛教自西域传入中土的时间是在汉明帝时，时间上大为不符。朱亥作为一个新人能得无忌公子信任，必有过人之处或者曾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信陵君真的相信带着朱亥有把握功成。我推断这也与那式仙法有关。”

郝初英道：“师叔，恕师侄冒犯，这等志仙志怪的传说多没什么价值吧？”

冯师叔冷笑一声道：“我岂不知，但有一日我翻阅门中旧档，却发现了一些与这事相关的说法，内中说有汴梁朱姓游侠，行历河朔，此人擅长一式，威力无穷，无人能挡，名为‘舍命一击’。综合各种信息，我推测这‘舍命一击’必是胖乞丐传授的仙法，也是能说服信陵君带他去行刺的必然理由。若我们能找到这门绝学，定可让郭贼伏诛。”

郝初英道：“师叔真好毅力，但这宅子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墙上字画也是近代的手笔，不似有藏着什么武功绝学的所在。”

他语带奉承，但明月却听出这人似乎并不在意姓冯的说的东西。若不是自己刚刚亲眼见到吴启走了狗屎运一般地获得了这门绝学，就是自己师父亲自来说她也不会相信。冯师叔却没有接话，接着脚步声响起，好一会后，冯师叔才道：“郝贤侄，我不管你是否相信，你只需按我吩咐的去做就是。这宅子左近就是朱亥的墓，今晚无人时你与邹鸿云都随我一道去看看。”

郝初英唯唯诺诺连声称“是”，接着传来两人走出正堂的声音。明月又等待了一会，估计两人已走远时，正要长舒一口气。忽听又有声音传来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