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记得，他不仅记得二十年前打电话的小女孩，他也记得十年前差点因为低血糖被辞退的新人。　　秦臻想马上告诉他，那个新人就是她呀！可她又一想，是不是应该先说二十年前的事呢？　　可就在她纠结先承认哪一个身份的时候，忽然一个急转弯，车子猛然晃了一下。一个挂在挡风玻璃前的小挂件猝不及防在秦臻眼前晃了一圈。秦臻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精致的挂件上镶着一张照片，确切地说，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对俊男美女甜蜜地依偎着，而他们前面则坐着一个可爱的小朋友。　　秦臻一把抓住了挂件，仔细辨认。没错，照片上笑容温暖的男子，就是此刻她身边的林风。　　林风则被她这个动作弄得一愣，接着便笑了：“哦，那是我儿子，三岁了。很可爱吧？”

“嗯……”秦臻机械地应了一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妻子，也、也很漂亮。是、是杭州人吧？”

那是位身形窈窕，眉目如画的女子，温柔得像西湖的水，鲜妍得如栖霞岭的桃花。　　林风点点头：“对，杭州姑娘。她也在乐听工作，是我的助理。”

秦臻松开了手，缓缓扬起唇角，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很般配。”

是啊，他已经四十四岁了，怎么可能没成家？之前，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而且，他的妻子那么温柔漂亮。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美好。对，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不该去打扰了吧？　　而林风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秦臻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油煎了一般。　　“哦，其实我跟我妻子，还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一开始，我这个助理是有其他人选的。对，她就在襄城电台实习。那个小姑娘很有上进心，对广播事业也是一腔热忱。她总在QQ上问我一些业务方面的问题。对了，她还让我帮她修改过一份电台建立网络直播的建议。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希望她能加入乐听。我觉得她那样的有想法的人，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只可惜，她最后没来。慢慢的，也没了联系。不过，她要是来了，我可能就不会认识我妻子了。这世间的缘分啊，说起来也挺奇妙的。”

秦臻闭上眼，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就像林风说的那样，缘分啊，可真是奇妙。他的离开，成就了她的梦想。她的放弃，成就了他的姻缘。而他们之间，这又算是一种什么缘分呢？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有没有留在襄城电台。秦总监，你有没有印象？她应该是，2011年左右在你们那里实习的。”

秦臻深吸一口气，然后克制地说：“时间太久了。而且，实习生每年都来来去去的，怎么记得住？”

“嗯，也是。”

林风又自嘲地笑了笑，“我呀，也可能是年纪大了，这一回到曾经工作的地方，就总是能回忆起一些有的没的。秦总监，见笑了。”

秦臻还真冲着林风笑了一下。而这个笑容只停留了几秒钟，她便迅速转过了脸。因为，她怕林风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这一刻，秦臻是欣慰的。因为她发现，林风对她的每一个身份都是有着深刻印象的。只不过，那些印象就像是一块块散落的拼图——打电话求助的小女孩，差点被辞退的新人，在网上交流的实习生，包括此刻就坐在他身边的，腼腆的秦总监。他如果尝试着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会发现那是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且曾与他发生过很多故事的人。　　那么，此刻要帮他拼一下吗？秦臻问自己。可当她再次看向那张美好的全家福时，她默默摇了摇头。　　他很幸福。她不该打扰。所以，就让那些碎片继续在他记忆的长河里偶尔闪一下光吧！这也不失为另一种美好。　　就在秦臻释然的时候，车子停住了。　　“秦总监，是这里吗？”

秦臻怔了怔，发现已经到了巷子口。再看一下时间，刚好过去了二十分钟。　　二十年的爱慕与思念，换来这二十分钟的独处。够了，真的足够了。　　秦臻转过脸，终于不再躲避，终于勇敢地展露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是的，谢谢你，林老师……”　　她从容地下了车，目送他的车子远去。　　“谢谢你！”

秦臻向着林风离去的方向，弯下腰，郑重地鞠了一躬。　　就算这个结局不是她期待的那样，但秦臻还是由衷地感谢林风。因为，他曾是她黯淡人生里唯一的那道光，也曾是照亮她逐梦之路的灯塔。　　没有他，也就没有如今的秦总监。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秦臻从钱夹里抽出那张泛黄的一寸照片，捧在手心里，举到了风中。接着，它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随着风飞走了，飞远了……　　秦臻在风里转了个圈，笑了。　　忽然，她朝着街对面的方向定住了，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你一直跟着我们？”

秦臻上了许大方的车，歪着头问。　　许大方笑得有点尴尬：“那个，也、也是顺路哈，顺路。”

“顺什么路啊？你就是跟着的！”

“我是跟着你们了！”

许大方承认了，“我着急等结果，不行吗？死也让我死个痛快呀！说吧，你跟他说完，他什么反应？你俩以后，是怎么个情况？”

“哦，我没说。”

秦臻调皮地笑了。　　许大方瞪起眼，像要咬人：“你、你怎么临阵退缩呢？枉我为你花费这么多心思，为你精心谋划。你、你、你太完蛋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敢说，而是不想说了。他结婚了，儿子都三岁了。我如果说了，只会徒增他的烦恼。所以，我选择不去打扰他。不过，尽管我没说，但我也放下了。你的用心没有白费。因为，我已经没遗憾了，真的！”

许大方望着秦臻，眼神中还带着不确定。　　“还有，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之前不是说，我害怕我的这辆火车上的人不能陪我到终点吗？我刚刚忽然就想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们不应该只停留在我的车上。有的人，到站了，就该下车了。我与其伤心，还不如祝福。有的人，可能压根就没上过我的车，可他在他自己的车上，也帮我指引了方向。我远远望着，默默祝福，不是也挺美好的吗？”

许大方的眼里渐渐泛起了笑意。　　“可是，你现在，上了我的车。”

他一语双关。　　秦臻自然听明白了，却依旧逗他：“哦，那我下车了。”

说着，她真扭过去开车门。　　“喂！你什么意思？”

许大方紧紧抓住了秦臻的手。　　秦臻回握住了许大方的手，转过来笑着说：“你也下车吧，去吃未来丈母娘的糖醋排骨可好？”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许大方，我欠你那么多杯奶茶，就用下半辈子来慢慢还吧！”

天空又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将车顶沾了一层白，仿佛上了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