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以为把自己的眼睛送给她，她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

“她不是傀人，她不是你的傀人。”

他只是执着地重复否认。　　“我们还有一个女儿，你的傀人不可能拥有繁殖能力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他骤然激动道。　　“对，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傀儡是不可能有生育能力的。”

“她不是！”

沐白裔不太理解，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还要逼别人相信。　　好像只要别人相信了，那就一定是真的一样。　　“还需要我详细解释吗？你恐怕不知道我们偃师一族拥有一种能力。”

她近乎残酷地击破他的幻想。　　“你们所谓的‘女儿’是从何而来的，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傀主若是愿意不仅可以随时占据傀人身体，还能读取它的记忆。”

“你敢！！”

白君震惊得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他不敢想象，若她说的是真的，那还今后小玫还会存在吗？　　“我敢不敢，想不想试一试？”

她嗤笑道。　　白君震怒得难以开口。　　见对方似乎快别自己气得噎气，沐白裔才缓了缓语气。　　毕竟对方跟自己无仇无怨，要这么气得人没了可就不好了。　　其实她刚才说的大部分话都只是吓唬他而已，她现在又不是没有其他傀人，新界的材料不少，以后也只会拥有更多的傀人。　　虽然葵玫是现在唯一的傀将级傀人，但她又不是小气又不可理喻的人，还不至于就这么吝啬到抢走对方珍爱之物。　　当然，若是换做茯婧可就不一样，她对于自己的任何一具傀人的占有欲极强，宁愿毁掉，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傀人长久待在别人身边。　　“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只是来看看葵玫的变化。”

在她眼里，到达傀将级的傀人就不再是一般的傀人了。　　它们有望脱离自己而存在，但众多傀人当中，能抵挡傀将级别的傀人少之甚少。　　“我不对夺走她……不，应该现在的她不应该受我控制。”

她莫名说了一句。　　“她现在过得很好，就已经够了。”

“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新界有太多新奇的事物让我想要去见识，而葵玫她现在拥有自己新的使命。”

沐白裔的话让白君渐渐冷静下来。　　“我能感受到你的命已经和她的命绑在一起了，她现在的变化都引你而产生。”

“即便不是现在还不是很深刻，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达成所愿！”

她轻声祝福着。　　葵玫，原本应该叫傀玫才对。　　没有待在傀主身边的傀人不会永远待在一个地方，只要它们是觉醒的，它们便会终其一生都会在寻找傀主的路上，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　　但这些天，她发现无论葵玫已经待在白家太久了，她拥有离开的能力，而以她傀将的实力也能自主联系到傀主。　　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从未感知到有其他傀人的存在，尤其是傀将级傀人在傀主意识里的存在感极强，傀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尤其是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　　那只有一种不可能的可能，便是——傀人自己想隐藏起来。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要知道任何傀人从诞生之际便以傀主为中心，天生趋向和依恋傀主，这是不可更改的本能。　　但傀将级傀人便开始有些改变了，而这种改变则是傀主默许的，所以它们才会拥有超出本能的进化行为。　　如同当初……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五傀将竟被茯婧降服，而反刺自己一般。　　她在见到葵玫之前，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竟然还存在一个已经达到傀将级的傀人一样。　　她很开心，因为傀人真的在朝她所期许的方向发展。　　“放心吧，我会离开这里，而她不会。”

她淡淡地向白君保证。　　“这件事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不会让葵玫直到傀人这件事。　　“只不过……十几年前的事不准再发生了。”

似想起什么般，她声音略微冷厉道。　　她说的是，关于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事。　　这具身体的确也是她的傀人，想必是曾经和葵玫是一批炼制的傀人残次品吧。　　区别在于，葵玫自发觉醒了，而这具身体始终未觉醒过。　　这具身体会变成婴儿状态，想必便是白君的手法。和已经觉醒的葵玫不同，当初未觉醒的‘沐白裔’，也就是这句身体在外人看来、至少在白君看来并不是一个活物。　　准确来说，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他为了让人确信葵玫和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孩子，于是不知从哪到这具和葵玫长相和气息几乎别无差别的傀人，利用秘法以及家族血脉，将它变成一个婴儿状态。　　如果只是改变傀人的外貌，沐白裔或许还不会这么生气，让她最气愤的是他们往傀人体内强行灌入血液。　　白家的人血脉很特殊，只要傀人体内拥有白家人的血脉，就能毫无破绽地成为白君的女儿。　　因为白家人的特殊血脉能量，所以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够伪装成白家人而不被发现。　　白君又因为一些缘故，在当时必须要拥有一个自己和白葵玫的血脉才行，于是他想出了这种办法。　　而白葵玫并不知道自己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从她获得眼睛，彻底觉醒的那一刻，在她从未不觉得自己不是人类。　　因为她也有血有肉，除了那一身奇特的能力外，她和这里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世界拥有各种各样奇特能力的人类不在少数，所以仅凭着这一点完全无法凭证她不是人类。　　“你……真的不会把她带走吗？”

良久，白君缓缓问道。　　“就算她愿意跟我走，但她已经不再完全属于我了。”

沐白裔摇头。　　身为偃师一族，对于傀人拥有二心之事，本该愤怒而销毁它。　　但沐白裔一直都是偃师当中分外离经叛道但那一位，她不仅不会生气，心里对于这件事还喜闻乐见。　　这好像她当年一直试图培育出与众不同的傀人的理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完成了。　　若说那五傀将是试验失败的结果，那现在的白葵玫便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有望达成她意愿的傀人。　　她一直梦想着，傀人虽依偃师所生，傀人一举一动都受到傀主有意或无意地牵动和影响。　　可以说，那五傀将会逆反自己屈服茯婧，完全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期望自己的傀将能忤逆自己，不受自己的影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更确切来说，她希望她的傀将们在今后进化的方向中，能诞生出自我意识，脱离自己的控制和影响，成为和自己一样，拥有独立的个人意识的生命体。　　偃师一族的生命太长了，偃师也极其稀少，她们永生永世都与自己的傀人相伴。　　而无论拥有多少只傀人，它们都像一面面镜子，它们一切举动都只是反映着傀主本身。　　它们更像是傀主的复制品。　　无论她炼制出多少只傀人，沐白裔都觉得内省一片空白茫然，她有时会想，自己究竟要炼制这些傀人做什么？　　每次见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傀人，她总觉得空茫，好像自己的世界里除了黑就是白，没有其他色彩，让她愈发索然无味。　　所以在茯婧大肆摧毁自己傀人时，她并不是真的一点都毫无所觉，就连五傀将的叛变也是她潜意识里默许的。　　那场战斗看似她输得彻底，实际上她从未真正地反抗过。　　她一直在默许这一切的发生。　　无人知晓，这些年来，她内心越加渴望……渴望自己的傀人能发生一些变化。　　她一直……一直在期许有什么不同、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事发生。　　她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在宇宙中存货时间越长久，她内心愈发空静无波。　　所以在茯婧毁灭自己的傀人、甚至能操控自己的五傀将时，她震惊不已的同时，内心也暗暗划过一抹激动。　　那种感觉好像这个单调乏味的世界突然划过了一道彩光，她忽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的傀人变了！　　她的傀人真的发生改变了！　　这好像一个信号，让她多年来毫无起色的试验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　　既然傀人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么她还能对它们进行‘重塑移体之术’吗？　　那她还能再次夺走它们的躯壳吗？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五傀将还能活下去吗？　　这些未知的答案让她在她心里油然而生，她迫不及待想要试验一下了。　　于是，她便在茯婧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开始了尝试……那是真的用命去赌。　　偃师一族虽然在正常情况下，每一具傀人都是她们的一条命，只要世上还存有一具傀人，那偃师几乎不死不灭。　　偃师一族却只是剩下自己和茯婧两人，因为很多偃师在利用傀人存活了太久太久之后，都不知为何，最终都不想再炼制傀人，让自己自然消失。　　她才偃师一族的族谱中所见，她发现那些偃师都和自己拥有差不多的想法，而她也在很早之前，也察觉到自己快丧失了炼制傀人的性质以及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那一次，她才如此干脆利落的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一个变化。　　若是试验成功，她会从傀人身上挖掘出更多新奇之物，若是失败……那就这么消失也没关系。　　然而，煤仓到她不仅没有消失，反到是在另一具她并不知道存在的傀人身上觉醒了。　　而这次觉醒，和以往不同……她仿佛才第一次活着，她见到了和偃师不一样的无数新生命。　　他们不是自己的傀人，他们拥有自己的文明和生活，他们是她从未见过的新生命。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是以自己为中心，他们拥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个人意识。　　她仿佛重新活着去见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她黑白世界好似在这一刻闯入了五彩斑斓。　　她想炼制傀人了，炼制出和自己不一样的傀人。　　……　　这些变化都是在觉醒过发生的，她在这具身体里觉醒，她很高兴。　　所以，她对白君曾对这句身体做的一切都能原谅。　　“不再一心一意专注于傀主的傀人，已经没资格待在傀主身边。”

沐白裔神色平静道。　　白君抿唇，没有说话。　　“你也不用担心，她的力量会被我夺走。”

或许是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一刻她极为耐心。　　“我的傀人很多，相比之下，她的能力并不是特别突出，我也没有夺取傀人能力的爱好。”

“既然你支走了她，那我就不跟她告别了。你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说我离开了。”

说着，她转身迈步。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