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双目，徐苟捏了捏脸颊。疼痛感令他确信，方才只是南柯一梦。“我悟了，这是善的中心思想。人类是万物之灵，只有他们能发明道德。低贱者不应威胁到高贵者，否则会拖累精神文明的建设。”

直到一个大比兜扇过来，他才想起自己在驾驶位上打过瞌睡。“徐苟，你有毛病是吧？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还在这发白日梦！这个月的工资先扣七百，赶紧开车拉货去。”

厂长的脸色就像死了爹妈一样难看。泥头车开出水泥厂，徐苟打起方向盘，转向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近七成的公路都加装了复杂的传感器，无人驾驶汽车可以畅通无阻地航行。而剩下三成的羊肠小道，却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更加坑坑洼洼。像他那样的司机能保住饭碗，还得归功于城乡发展的失衡。车载广播正在转播一场辩论会，争议的中心是一名违反伦理的科学家。他将十枚胚胎培养成新生儿，之后抽取脑脊液来“养蛊”。其支持者全是“宏正百方”制药集团请的说客，他们一律认为此做法并无不妥。“人工智能已经落伍，未来属于更先进的生物智能。从历史的角度看，科技革命都是需要牺牲的。”

然而朴实的劳动人民并不买账，他们巴不得这家伙早点被车撞死。泥头车驶离工业区，前方是一个路口。相邻车道上的一辆黄色轿车突然调头，划出一条“J”形勾线，两辆车即将迎头相撞！驾驶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狂科学家。他喝得烂醉如泥，一只手拎着空荡荡的酒瓶，好似在品味飙车的乐趣。徐苟慌忙避让，却瞅见一旁的人行道上亮着绿灯，斑马线上还有一众路人经过。死一个人还是死一群人？两害相权取其轻，徐苟抓紧方向盘，让泥头车保持原本的朝向。泥头车一脚将轿车踏碎，把科学家踩得体无完肤。轿车在临死前一个滑铲，绊住泥头车的前轮。泥头车被掀起来，在路面上疼得打滚。各地的新闻都在争相播报科学家的死讯，民众一致认为他死得好，可以开香槟庆祝了。住进ICU病房，徐苟成了半个植物人。妻子贾香守在身旁，不断地啜泣。天上的神仙一定是丑恶的，让她的丈夫遭此飞来横祸。护士走进来，瞧了瞧缴费通知单，就拔掉了他的呼吸机。贾香赶忙阻止，却终究是太迟了。曾几何时，他的心脏重新搏动。“开玩笑呢，这敢情是个模拟人生的游戏？别再重开啦，我想静静。”

他再一次趴在泥头车的方向盘上。厂长的大巴掌印在他脸上，接着是那段熟悉的斥责。他已经不能再麻木了，甚至懒得捂住红肿的脸颊。泥头车朝出城的方向开去时，他知道那个致命的路口是避不开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无视后方的喇叭声，尽可能压低车速。徐苟警惕地观察着前方汽车的颜色，但凡看见黄色的轿车就闪避。一辆橘色的敞篷车逆行冲锋，酒驾的疯狂科学家回来找死了。徐苟扭转方向盘，他得在试错中寻找一个好结局。老人、小孩、孕妇、残疾人……另一个选项简直是丧尽天良！他六神无主地踩着刹车，巨大的惯性告诉他，这不过是徒劳。如同下了一场血雨，挡风玻璃被打得模糊不清。雨刷自觉地往复摇摆，试图清理上面的污渍。车头被一棵大树对半切开，徐苟在昏迷中被抬上担架。瘫痪在病榻上，他丧失了运动能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妻子在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泪，她身后还站着一群陌生人。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直线，贾香顿时泣不成声。“太太，请节哀顺变。你的丈夫很了不起，他找出了电车难题的最优解，有时正确的取舍最令人煎熬。”

制药公司的代表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