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啥？”
张春一下僵住了，大家一起看向张春，林湛放下筷子，隐隐有些猜测。没有说太久，不到三分钟，电话就挂了，张春却仿佛失去了力气般，頽下肩膀。林湛轻声问道：“妈，是不是舅舅那边…”张春抿了抿唇：“你舅舅打电话说，你外公外婆都感染了”“前几天打电话，你舅舅说同一栋楼的抬出去四五个了，我只是一直祈祷抱着侥幸心理。”
“早晚都有这一遭，不是还有很多人都扛过去了吗？”
林爱国握紧张春的手。但再多的安慰也苍白无力，25%-90%的死亡率，只要这一个数据就够了，外公外婆80出头了，平时出门都需要搀扶。有了这事儿，一家人也无心呆在外面，林湛把二老先送回了房间。赵天也让奶奶早点休息。一出门就看到赵天站在门口等他。林湛走过去，轻声道“赵哥，也许再过几天，我们所有人都会感染…”林湛内心有些害怕，怕什么呢，怕亲人相继离去，无能为力，怕就剩自己一个人。最近看新闻，有个男人父母、妻子，孩子都死了，最后疯了。还有很多家庭，只剩下年幼的孩子，无处可依，这场灾难带来太多的死亡、绝望、痛苦。赵天没有说话，他只是给了林湛一个用力的拥抱，像小时候那样，作为大哥，拍了拍他的背。这样脆弱的情绪，林湛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就缓了过来，他必须在家人面前坚强。人类的适应能力确实强大，那些冰冷的死亡数字，惨烈的视频，惊恐的哀嚎，看多了开始让人变得麻木。每个人都只希望守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他妈从舅舅那通电话后，一直守着手机，这两天是林爱国陪着她，家里的活林湛和赵天负责打理，所有人说话做事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第三天早晨，一阵哭声从楼上传来，林湛飞奔上楼，看到他妈扑倒在他爸怀里，呜呜哭着，林湛想外公外婆大概是走了。这么多年，虽说张春一年才回去一次，但血浓于水，再远的距离也割不断至亲血缘，而且，张春对不能在外公外婆面前尽孝，多年来都有些愧疚。林湛还记得上次去舅舅家的时候，外公外婆拉着他的手，说要给他介绍媳妇儿，还说要等着抱曾孙子。现在却天人永隔，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一时间林湛悲从中来，红了眼眶。林湛慢慢走过去，坐在张春身边，握紧了张春的手，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妈，有我和爸呢，一直在”林湛轻声说道。连续几天，家里的气氛都有些压抑，外公外婆走后，舅舅一家也相继感染，舅妈没有熬过来。如今家里只剩下舅舅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孩子娘家那边虽然也在市里，但情况同样不好，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谁。舅舅和两个孩子仍然每天待在家里，不敢外出，一是为了安全，二是怕病毒变异，再次感染，妈妈也一直和舅舅那边保持联系。现在所有的交通全部停运，各个地方都设了路卡，可以说寸步难行，大部分人除了呆在原地，没有更好的选择。“2028年6月27日，全球感染，人类沦陷”这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灾难。今天是6月27号，这是林湛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眼推送新闻。从2028年5月12日，帕图帝国爆发潘多拉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它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摧枯拉朽，迅速击溃了人类的文明和秩序，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如今，全球各个国家自顾不暇，大部分小国家政权直接崩塌，面临灭国危机。国内除了几个资源集中的一线城市尚保留应对之力，多数二三线小城市早已沦陷，幸存者开始外逃，不少人甚至拖家带口徒步逃往郊区，深山。南川市除了市中心勉力维持运转，周边区县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各种渠道，流向附近村镇。半个月前碧水县出现了第一例死亡，一周后，碧水县全部感染，小小的县城，不到3万人口，如今已经死了4000多人。山下的白羊村已经开始有人感染和死亡，林湛他们山上的红星村也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潘多拉不需要直接接触，可通过空气传播，只要有风的地方，就有潘多拉病毒，有时候林湛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呼吸的空气中早就已经遍布病毒了。…六月底，最高温已经升到了37度，在连续下了两天雨后，总算是带来了一些凉气。雨停后，天边开始烧霞，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是农村的古语，昨晚烧霞，今天果然是一个大晴天。林湛和赵天扛着锄头，从仓库里拿出几包种子，前段时间清理屋后树林那边的一些杂草，顺道开垦出了几十平荒地。趁着刚下完雨，土地松软，林湛打算种上一些常吃的辣椒种子，青椒、小米辣、红椒，每种都种上十来株。平时家里炒菜辣椒就用的多，到时候把小红椒多种一些，既可以用来做泡菜，也可以晒干了作为干货用。周边，还可以再撒上几个南瓜和冬瓜的种子，到时候藤蔓可以往小树林里牵，现在阳光充足，估计等秋冬季就可以吃上了。活不多，两个人一上午基本搞定了，中午是张春和的面，蒸了一大锅咸菜肉沫包子，就着柴火熬得大米粥，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黄角树下吃饭，简单，管饱。这几天，张春已经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打起精神，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刚喝了一大口稀饭，林爱国的手机便响起来，伴随着震动，嗡嗡作响，似乎在催促着他赶紧接电话。林爱国拿出手机，显示的是村长王胜，皱了皱眉，这样的电话林爱国几人这半个月来都接了好几个，每次带来的都是死亡相关的消息。碧水县县城那边，已经全面沦陷，曾经很多和林爱国一起下棋，喝酒的老朋友只剩一把灰了，那些熟悉的街坊一个接一个离开，他爸这段时间都有些害怕接电话了。“喂，王大哥，怎么了？”
林爱国按下接听键，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哪一家啊，怎么回事啊？”
林爱国坐直身子。林湛几人见此，不自觉停下筷子，侧耳倾听。林爱国摊开手机，点开外放。...直到挂完电话，一家人神情严肃，面面相觑，林爱国也沉默了，林湛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以帕图帝国为中心，病毒逐渐蔓延到全球，到达国内后，从帝丘和纶城迅速蔓延到全国，然后是南川市，然后是碧水县，直到遥远偏僻的红星村也开始死人了。就像看着死亡的镰刀逐渐走近，却无能为力，直到今天，它终于来了，就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张大平家住在村尾，在那边山坳里，离咱们还有段距离”林湛先开口，刚刚王胜打电话过来说。张大平家老太太死了，前几天他们家就一直打120，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接通，碧水县的医疗资源早就耗尽了。家里能吃的药都吃了，屋前屋后的草药也扯来熬来喝了，但是还是没有保住老太太，昨晚，老太太高烧三天后，突然断气了。他们家就三口人，一个老太太，儿子儿媳，去年才刚结婚，儿媳在家务农，照顾老人，儿子一直在南川市建筑工地当小工，林湛想估计是从外面跑回来的。现在张大平和他媳妇儿也开始发烧了，家里的药没有用，两人打电话其实是给村长交代后事的，两口子去年才结婚，庆幸没有孩子，估计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咱们这段时间，都在屋子周边活动，别走太远，应该问题不大”张春有些拿不准。“田里干活戴上口罩”赵天谨慎一些。现在天气热，戴口罩干活是真的闷热，但和命比起来，不值一提。“家里再用白酒消个毒，咱们一直在喝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也许会起一些作用。”
林湛皱着眉头。但其实这些话都只是自我安慰，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家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