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悖星北海传 > 北庭之殇(九)

北庭之殇(九)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正午,晴空万里。石庙外,阿努拉和海瀚坐在帐子前,抓着一条条晒干的兔肉啃了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小女奴,脸上烙着黑炭印,一手抓着兔肉干,一手握着木勺,在她的面前有一口架在火堆上的铁锅,里面熬着沙芥和马豆叶。“阿努拉,大川杰跟你说什么了?”

“大川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苍王白宇锡和……亚眠的。”

“亚眠!”

海瀚惊叫一声,“我知道他!星相大师亚眠,星轨测算的开创者!大川杰居然会跟你说起他。”

“你是学星相的吗?”

阿努拉有点惊讶,因为他见到海瀚为一张马腿图而烦恼,那是白庙的药学院的作业,他以为海瀚将会成为一位草药师或医师。“这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要学的就是星相了。”

海瀚挠挠头,“师伯和师姑们都已经跑了,就剩师父还在庙里,带完我的学业,师父估计也要跑。”

“跑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跑了。”

海瀚面露难色,“哎!我给你从头开始说吧,咱们白庙里有好几个院,白学院、草药院,法令院、星相院、地势院、量筹院、音学院、画学院。”

“这里面呢,白学院是大家都要进修的,就是那边最大的那个帐子,周围一圈帐子也是;然后就是草药院,他们的帐子最多的,还有好几片药园,去年汗王还加派了一百人巡守。”

“不过……那儿很累,我平时见得最少的就是格拉尔哥哥了,哦对,他现在是草药院的院首,大师伯教会他草药学的知识后就跑了,也就是离开了营寨,听说是去了西边,好像是要去看大大……大川杰的家。”

“大大……大川杰?”

阿努拉也不知道说了几个大字。“就是把白庙弄起来的那位。”

海瀚压低声音,“那烦人的马腿结构就是他写的,烦死了。”

“海瀚又在说别人坏话了,这样不好!”

坐在旁边的女孩终于开口,盛了两碗菜汤给他们。“谢谢。”

阿努拉接过木碗,冲她笑了一笑。“又不是说你的坏话!要你管?”

海瀚接碗的手停在半空,女孩盯着海瀚,一只手抓在碗边,手指被碗口烫得通红。“好啦!”

海瀚拍下她的手,碗里的汤洒了小半。“大川杰说了,要看好你,不能让你学坏!”

女孩脸上微怒,下一秒偷偷看了旁边的男孩一眼,“阿努拉……是好人,不会带坏你。”

“知道了。”

海瀚低着头,看到了女孩藏在衣袍下捂手的动作,“你的手……”“烫到了,已经好了。”

女孩偏过头,把手捂着,不再理会海瀚。阿努拉默默地从腰间掏出一条花布,上面印着一朵黄色六瓣花。这花是草原东部一种很常见的花,牧民们叫它黄兰。每到夏天,黄兰会成片成片开在山坡上,黄灿灿的很是漂亮。女孩怔怔地接过阿努拉递过来的花布,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阿努拉注意到女孩的手指有明显的浮肿,连忙取出水壶。“不要!”

女孩连忙收手,余光瞟到阿努拉,见后者一脸疑惑,解释道:“不要……浪费……水。”

“你的手指烫肿了,用水可以缓解的。”

阿努拉的手停在半空,女孩抬眼看向阿努拉,少年的眼睛很清澈,就像是流淌在马戈河里碧蓝色的水。女孩接过水壶,垂眼说了声“谢谢”。“这块布你拿着吧,你可以把它裹在手上,这样就不容易被烫到了。”

阿努拉再次将花布递出。女孩猛摇头,用衣袍抹去手上的水渍后把水壶递还给阿努拉。“你收着吧。”

海瀚也开口说。女孩没有说话,低头垂眼,像是呆住了一样。阿努拉的手停在半空,海瀚看了一眼突然起身,夺过花布,一把塞在女孩的手上。女孩一愣神,下意识就要跪伏下来。阿努拉扯住她的手,下一刻如触电般松开。“你收着吧。”

阿努拉慌张地把她的手推了回去,说着和海瀚一样的话。女孩双手停在胸前,嘴唇微颤,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吐出两字“谢谢”。……正午刚过,阿努拉和海瀚热得就往帐子里钻,一人一只高嵩扇,像是两条牧犬倚在大床边上。“热死了,热死了!”

海瀚嘴里止不住的抱怨。“是啊。”

阿努拉想起了一件事,“你说这么热的天骑马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海瀚忍不住笑出了声,“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草药院里帮忙敷药降温呢,帐子里都塞满了人,全都是趁着天上那个火炉烧得最盛的时候出帐子的,直着出去,横着回来!”

“去年是最热的一年吧。”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今年也挺热的。”

“对了,今天他们不是要出猎吗?”

阿努拉想到了昨晚上可戈将军说过的话。“你是说汗王挑女婿这个事啊?”

海瀚扯了扯领口,使劲往衣领里扇了几下,“听说好像是日子往后推了,昨晚可戈将军下手太狠,好些个都是连夜送来白庙的,没个三五天爬不起来。而且,好像他们也都没有提到被汗王看上这个事,现在想想应该是没定下来吧。”

“这样啊……”阿努拉身子一松,仰头看着帐顶,双眼出了神。帐子里沉默了一会,阿努拉和海瀚靠在床边,不知道是热得不想说话,还是有什么心事。直到帐外传来马嘶声和一阵钢铁碰撞的声音。阿努拉和海瀚同时起身,两人对视一眼确定没有听错后,连忙爬起来往帐外跑去。帐外前路远端尘土飘扬,北庭的近侍策马而来,高喊着“姆卜沙”的名字。“这里!”

海瀚高举双手拦下了他。近侍猛扯缰绳,战马在嘶鸣中稳了下来,铁盔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目不转睛盯着海瀚,沙哑的声音从盔里传出,“你是姆卜沙?”

“他是我的病人,我叫海瀚,是大川杰的学生。”

海瀚正面对着近侍,双眼却游离在他胯下的战马上。近侍停了一会,然后将手伸向马侧,取出一块令牌丢给海瀚,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汗王有令,命布兰戈德部姆卜沙,三日后于辰时在北郊马戈河帐持令集合,随军游猎,不得有误!”

海瀚捧着令牌,呆望着近侍离去的背影。阿努拉走上前,那是一块刻有狮头的黑铁令牌,狮头上有两抹红光,宛若睁眼的雄狮怒视着他们。这是……阿勒斯兰的狮眼。他心头一惊,红眼狮头是阿勒斯兰的族徽。突然,阿努拉意识到另一件事,这个令牌是给姆卜沙的,随军游猎不就是汗王选婿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吗?那也就是说姆卜沙在昨晚得到了可戈将军的认可,这就意味着他入了汗王的眼,是有资格迎娶阿勒斯兰公主的人。如果姆卜沙最后赢了,那他是不是就要留在这里了……阿努拉满眼复杂地看着铁令,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阿努拉!”

海瀚把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姆卜沙要随军游猎了,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哦,好好。”

……“嘿嘿……”白庙里,黝黑少年一脸激动地握着铁令牌,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没停下来过,止不住的兴奋。“再笑下去,你胸口又要裂开了!”

海瀚坐在床边,手心捧着一个石碗,正拿着木杵捣药。药碗和木杵是一位草药院的学徒送过来的,还带着大川杰的话,说要海瀚给病人换药。“你一说就疼。”

姆卜沙的手伸向胸口想要挠,却被海瀚制止。“不能挠!挠破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海瀚不满地说。“嘿嘿。”

姆卜沙憨憨一笑,偏过头看向坐在床脚的阿努拉,对他说:“阿努拉,我昨晚厉害吧!对打的可是可戈将军,草原上最厉害的武士!”

“你是前几个人里面坚持最久的一个。”

阿努拉认真地点头。“从小就耐打,哈哈哈!”

姆卜沙低头擦拭令牌,瞳孔倒映着红眼狮头,淡淡红光在令牌浮闪而过,“我要是能赢到最后,真的可以当汗王的女婿吗?”

“很难。”

海瀚捣药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姆卜沙,“三天后的游猎,你的敌人不仅仅只是草原上的野兽,还有人。如果你真的能射下一只苍鹰或砍下一只狼头,也要能把他们带到汗王面前才行。”

“什么意思?猎物还会被抢的吗?”

阿努拉的语气里带有一抹惊讶。“只要不在汗王面前抢就可以。”

海瀚沉沉地点头,“三年前我们部曾有一场春猎,汗王亲自领兵。那年的冬天不算冷,伊姆鄂草原上的雪化得比往年都要早,兴许是没来得及跑回北原,雪狐和狍比前几年都多。”

“汗王带着军队在马戈河南岸扎了营寨,北岸的尽头是阿勒斯兰属地内最富饶的草场,依马北草原。”

“春猎一开始还挺顺利,大家都打到了兔子和狍,甚至还有狐狸。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在北边看见了雪狼。雪狼很稀罕的,几十年来就没见过一只。几位王子为了博得这个荣誉,就带着随从和干粮往北边扎,这一去就是十来天。”

“后来,二王子第一个回来了,当时他一共带了十二个人去,回来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就剩四个人。同一天晚上,大王子也出现在马戈河北岸,情况和二王子差不多,就剩三人,汗王见到他时摸到了一手的血。大王子的左臂被砍了一刀,他咬死了说是二王子干的。”

姆卜沙听得目瞪口呆。“第二天,四王子回来了,是从马戈河的上游回来的,随从扛着雪狼的尸体就跟在他后面。汗王那时候早都因为前两位王子气头上了,哪里还有什么赏赐,拔刀就把四王子的随从砍了头,四王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侍卫绑起来挂在大帐前,那会旁边还吊着个人,是二王子。其实要不是大王子受伤,恐怕他也要被吊在上面。”

海瀚不知为何有些气愤,咬牙切齿地虚锤一拳。“那个时候我也在的,和五王子住在一起。但四王子回来那天,汗王就让人把我们送回了阿勒斯兰。后来的事情,我是听大川杰跟我讲的,三王子一直没回来,汗王就派兵去找,还从其他地方调了铁游骑去,最后也没找到三王子,只找到了几十具尸体,大部分是穿着我们部做出来的衣服。”

听海瀚说完后,阿努拉内心生出一丝惊恐。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手脚早已冰凉。这些事情,是王子们做得出来的,有资格成为部族主君的不会只有一个人,但最终只能是一个人。男孩们内心的幻想总是不会轻易崩塌,阿努拉也是。他心底暗暗庆幸,自己的两位哥哥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待人总是很好,只不过是平时忙了点。“三王子是……死了吗?”

姆卜沙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们都说没了,就是死了。”

海瀚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我跟你们说一件事,你们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什么?”

姆卜沙和阿努拉看向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雪狼。”

海瀚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雪狼?那这个事是假的啊?”

阿努拉也压着声音,但声音止不住地颤。“当然是真的!”

海瀚坐直了起来,“给你们讲讲后来的事。”

“后来,大家都回来了,但气氛很怪。汗王把三位王子关了禁足,还把当时跟着他们北猎的所有随从都杀了,不止如此,还杀了一些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然后,汗王把那具雪狼尸体送到了白庙让大川杰看。”

“汗王怀疑雪狼是假的,送来后没几天,我就听到汗王和大川杰在白庙里说这个事。大川杰说那不是雪狼,白毛是染出来,用的是北原独有的白浆果还有一种很粘稠的混合物,就像……就像我捣的这个药一样!可以粘在皮肤上。”

海瀚把石碗端起来给两人看,里面是一团粘稠的浆,像是一滩烂泥。“你是说……有人制造了这场冲突。”

阿努拉突然冷静了下来,脑海里浮现出史书中所记载过的一种情景,是中洲帝国里皇子夺嫡的故事。史书里的东西似乎要变成现实。“我不知道。”

海瀚猛地摇头,然后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你们绝对绝对不能和别人说,我是不小心听到了汗王和大川杰说话的,我还去问过五王子,汗王后来压根没提过这个事。”

“我一定替你保密!那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我……我见一个这种人,我就打……”姆卜沙义愤填膺地说着,但突然想到故事的主角是阿勒斯兰的几位王子,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立马止住话音。“我也是。”

阿努拉点点头。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木杵砸在石头上声音变得格外突兀。姆卜沙看了一眼阿努拉,又看了一眼海瀚,然后蠕动了几下,姿势从倚在床背变为平躺。阿努拉则静静地坐着,垂眼看地,像是睁眼睡着了,仿佛和周围失去了联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