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央，第一个上去的蛮族武士怔怔地盯着面前长辫男子，他当然认得上来的人是谁，那可是带着风刮过北原的男人，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叫嚣一句。“苏苏里玛是咱们的明珠，选女婿这件事虽然是汗王说了算，但……”可戈昂着头俯视前方，高声道：“但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作为长辈，总要来试拔一下你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大将军的意思是摔赢了你就能娶阿勒斯兰的女儿吗？”

蛮族武士哈鲁渐渐平复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可戈。“哼！就你？”

可戈冷冷地扫了一眼，“能过得了我这关明天才有资格骑上伊姆鄂的马。”

“好！”

哈鲁大喊一声，为自己壮了壮胆。可戈也不废话，挑挑眉示意其上前。两人的打斗一触即发。哈鲁深吸口气，然后猛地一下就冲了上去，如钳般展开双臂，正对着可戈的肩膀抓去。他的想法很简单，先上手再说。面对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对手，缓攻慢行必败无疑。背后的篝火轰地一声高燃起来，火光打在可戈脸上，看不出他的眼神中有丝毫动摇，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哈鲁就冲到了可戈面前，双手毫无阻碍地抓上后者的双肩，但就是这一抓令哈鲁骤然失神，他就像是抓上了两块石头，用尽了力气却只感觉自己虎口发疼。他下意识地就跨出右腿，绕过可戈，顺势就想借着腰力将后者甩出。一个标准的绊脚摔。蛮族人从小就好斗，绊脚摔是最常用的技巧，这是哈鲁使用最多的武技，就连部族里的大人被他缠到也只能想办法把力气卸去，还没有人能硬抗。“喝！”

哈鲁大吼一声，额头青筋暴露。他斜在可戈身侧，一个极其标准的绊脚姿势，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招式，现在却没了作用。无论他如何使劲，就是不能把可戈摔出去。围观的人群中传出几声惊叹，哈鲁在各个部族间也是小有名气。雅辛察部是米哈吐鲁草原上的大部落，少说也有一两万族人，而哈鲁作为雅辛察部最年轻的武士，力气远超常人，从小到大就鲜有败绩，各个部落的青年们也听族里的大人们说过这些，都将哈鲁视为一大竞争对手。尽管众人都不觉得哈鲁能胜过可戈，因为后者可是从刀山血海一路路走过来的，不是一般人能够胜得了的对象。但像现在这样，哈鲁连一个站着不动的人桩都扳不倒……除非这个人桩有千斤之重，但可戈的个头与哈鲁平齐，又怎么可能有千斤之重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可戈用了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的招式，卸去了哈鲁的腰力。“就这点气力？”

可戈面色如峻，两肩猛地一震便从哈鲁的掌中挣脱。哈鲁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粗黑的大掌便近在眼前，再然后他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可戈一掌推向哈鲁的面庞，他的身形迅速从直立变为弓状，如同一张拉满的角弓，张力尽显。而哈鲁则更像是弦上之箭，只在瞬息间便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土里。人群中传出阵阵惊呼，以及夹杂其中的倒吸气的声音。阿勒斯兰部的人在惊讶之余也不免有些骄傲，可戈是汗王的武士，也就是阿勒斯兰的武士，是他们的武士啊！而其他想要成为汗王女婿的青年们见到哈鲁被一招放倒却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忧心忡忡，大多不由地想着：换作是我，能不能撑过一招？“噗！”

哈鲁重新起身，重重吐出渗进嘴里的沙土，在震惊之余更多是后怕。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只手掌中传出来的力量，仿佛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头颅。“我……输了。”

哈鲁有些气馁，更多是不甘和羞愧。他打遍整个部落，就连周遭部落也鲜有敌手，一听到汗王选女婿，信心满满地就来了，甚至还在酒后畅言过娶了汗王女儿后要如何如何的事，比如当个大统领或是将军、又或是分得一大片封地……总之呢，就是美好生活近在咫尺。他第一个站了出来，就是想要得到汗王和小公主赏识，蛮族人以勇武著称，就连女子也不例外，第一个站出来的勇士或许真能得到小公主的赏识。如此重要的场合，虽然汗王没有任何表示，但各族青年都清楚，汗王并不是让他们来欣赏阿勒斯兰的歌舞，而是想看看诸位的表现。“还算凑合。”

可戈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在场众人一惊，哈鲁低着的头猛然扬起，期冀道：“将军，那我明天还能……”“我说了不算！”

可戈打断了他。“啊？”

大家都是一愣。“随军游猎不是儿戏，想要骑上我部战马，谁有资格那是汗王决定的事。”

可戈顿了顿，环视一圈，“哪怕是草原上最丰饶的牧场里生长出来的草也是有粗有细，更何况是人呢？”

“谢将军指点！”

哈鲁恭敬地鞠一躬，随后转身离去。人群中让出一条道，尽管哈鲁输了，但并不丢人，甚至大家伙还很佩服他的勇气。一个青年面对一个将军，一般来说不被震慑到就已经很不错了，老将眼中是真正的杀气，不是青年好勇的凶狠。哈鲁敢于先攻，就连可戈将军也是惊讶，更何况在场的其他人。可戈环视一圈，高声喊道：“还有谁要来！不敢上来的，明日就赶紧给我滚蛋！”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都有了判断，那就是比试已经开始了。汗王选女婿是一件大事，草原如此辽阔，要想挑到合适的女婿，就好比沙海淘金，而且得要成色极好的金子，更是难上加难。除去来看热闹的族民，能够符合要求的男人也近乎万人，若是每一个都能参加明日的游猎，单是挑都得挑上十天半月。所以，要想参加明日汗王举行的选婿，就得证明自己是块金子，而可戈便是汗王手里的那块试金石！远处看台上。“阿努拉，我想去试试。”

姆卜沙声音有些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什么？”

阿努拉有些吃惊。“我听说汗王很开明，对所有人都很好。”

姆卜沙低声说，“阿努拉，我出身不好，这是一次机会，就算不能娶到公主，也能够露一下面，也许……能当个……”姆卜沙的声音越来越小，阿努拉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阿努拉沉默了下来，面前的少年伴当正低着头，但阿努拉还是能够看到他的眼睛。好像是不甘吧，又或是狂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姆卜沙露出这样的眼神，透着广场中央燃起的烈火，姆卜沙的眼睛被烧得火红。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以姆卜沙的天赋，想要在部族里混出头不是什么难事，也许是因为跟了自己吧，所以才不被叔叔们看上，就连那些平时被他摁在草地里捶打的少年都已经入了叔叔们的军帐，可姆卜沙还在原地踏步。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那就去试试吧。”

良久，阿努拉终于开口。姆卜沙抬起头，欣喜地看向他。“就用咱们部的旗号。”

阿努拉也笑了，“布兰戈德部的姆卜沙。”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阿努拉！”

“去吧。”

“等我，我一定回来！”

姆卜沙重重点头，转身就冲下看台。身旁突然有声音传来。“你们是布兰戈德的孩子？”

阿努拉转头，那是一个皮肤粗糙的中年汉子，左半边脸上两条划痕从眉宇斩到嘴角，看上去有些渗人。他没有答话，而是暗暗打量着身旁的男人。“我没有恶意。”

男人似乎看出了阿努拉的顾虑，勉强地咧出一个微笑，“我叫木旦巴，来自巴尔瓦盖部。”

“阿努拉。”

阿努拉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警觉起来。巴尔瓦盖，北原的霸主！与布兰戈德一样，是草原大会六大主部之一。“阿努拉……”男人沉吟片刻，“好名字，古文里是‘大海’的意思吧？”

“是。”

阿努拉很是惊讶，鲜少有人能知道他名字里蕴含的意思，随即轻声念叨，“木旦巴……”“我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意思，我爹爹随口叫出来的，说是顺口。”

“您是……学士吗？”

阿努拉好奇地问。“不算是吧，就是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去听别人讲故事。”

木旦巴眨眨眼，“这些东西是学士研究的吗？”

“我也……不清楚。”

阿努拉平日里只喜欢看些英雄传记或各个部落的轶事，对于古文撰写的书籍倒是不感兴趣。阿努拉忽然看向广场中央，有人上台了！木旦巴深深看了男孩一眼，随后倒退至人堆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