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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冀州逃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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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几人兴奋地大声喊着:“叛军走了!叛军走了!”

趴在地上的逃难人群全都抬起头,往后看去;叛军骑兵已调转方向,朝城内奔去;这才纷纷站起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多具尸体仍使逃难人群心有余悸。史祯言快步冲到护栏边,看见魏媛锦扶着护栏痛哭,只得抚摸她的肩膀,一言未发。魏媛锦转过身,扑进史祯言的怀里,泣不成声。史祯言绝望地看着距离桥面三丈远的湍流河水,早已不见踪影的史之娟淹没在冰凉的河水中,年仅十二岁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个逃难者也走到护栏边,望着深不可测而又急速流淌的河水,叹了口气,说:“唉,大难之际,节哀保重,你们不要太伤心了。”

史之啸和史之承站在父母身后,两只小手捂着眼睛,“呜呜呜”地哭个不停。听见哭声,魏媛锦转过身,弯下腰,将两个年幼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哭着说:“我的孩子,你们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再出事的话,阿娘就没法活了。”

一些逃难者抱着被射死的亲人尸体,嚎啕大哭。一时间,哭声、骂声此起彼伏。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进每个逃难者的耳朵里,令人不寒而栗。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扑倒在通云桥中间的一具中年男性尸体上,双手发疯似地打着地面,恸哭地喊着:“我的儿啊,你就这样走了,你让阿娘一人怎么活啊?”

满脸的泪水透露出无尽的悲伤。看着哭天喊地的老妪,又想起一个时辰前刚刚遇难的母亲,史祯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之前准备和儿子同归于尽的杰儿母亲走到老妪旁边,轻声细语地劝道:“阿婆,别太难过。你儿子走了,你更应该好好活着,这样你儿子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心啊!”

旁人也说:“阿婆,刚才你命大福大,躲过了叛军的两次飞箭,说明老天爷都在保佑你呢。”

也有人诅咒说:“这些该死的叛军,迟早要遭天打雷劈!”

本来母亲的被害和长子的失踪,已让史祯言如万针扎心、悲痛难述,现在次女又落水溺亡,连个尸体都无法找到,更感觉整个天都快塌了下来。背着母亲遗体,史祯言和双手死死拉着史之啸和史之承的魏媛锦,一起跟随其他幸存的逃难者麻木地向前走着,一路无语。城内绝大部分居民都撤到了城外,逃往平时空旷寂廖、少有人烟的龙鸣山,占领整个冀州的叛军没有再追过来。黑压压的人群从山脚向山顶不停地移动着。虽然暂时摆脱了危险,但每一个逃难者的脸上仍难掩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伤痛。天色渐渐变暗,所有逃难者不再前行,各自就地歇息,或倚树而坐,或靠石而卧,或躺草而眠;多数神情凝重、寡言少语,原本顽皮的孩童们也都懂事般昏昏睡去,只有身旁燃烧的篝火在静静吐着火苗。一堆堆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和人群中时时传来的哭泣声,让容纳了三千多人的龙鸣山更显出可怕得寂静、压抑和沉闷。少数逃难者将遇难亲人遗体找了一个树林茂密、泉水潺潺的地方草草掩埋,让他们和青山为友、绿水为伴;史祯言和魏媛锦也一起将母亲遗体安葬于此。平地而起的几十座坟墓使人头攒动的龙鸣山此刻在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中变得异常凄凉。站在母亲坟前,史祯言难掩心里悲伤,抽泣着说:“母亲一生纯朴善良,注重行善积德、扶弱助小,从不与人相争,没想到今日竟遭叛军残忍杀害,入土为安,却连个墓碑都没有。”

魏媛锦也泪眼婆娑地说:“我们匆忙逃命,事无周全,想必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墓碑日后定当补上。只可怜那娟儿,小小年纪就落水而亡,连个尸身都未能寻见,让我内心难以安宁啊!”

史祯言看了看天空,说:“夜晚将临,浩儿毫无音信,也不知盛大侠能否寻得到他啊?”

魏媛锦无力地摇摇头,说:“现在城内叛军众多,到处杀戮;浩儿血气方刚,容易冲动,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一夜寂静。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惊醒了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史祯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几只鸟儿扇着翅膀从头顶欢快地飞过,羡慕不已,心想:“鸟儿身躯娇小,尚能自由穿梭于天地之间;我等为人,却要奔波逃难,无法安身。”

此时,一个凄厉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乎响彻整个龙鸣山:“快看啊,城内起火了!”

史祯言心里骤然一紧,急忙站起身,朝城内方向望去,只见整座城市浓烟滚滚、火光熊熊,映红了刚刚发白的天空。又有越来越多的逃难者醒来,纷纷站起身,呆呆凝视着正在燃烧的城市,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人群中相继发出“完了,这下全完了”的悲怆声,更有几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似中了邪一样。站在史祯言旁边的魏媛锦也默默看着火光冲天的城市,又低头将抓着自己手腕的史之啸和史之承抱在怀里,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史祯言心里产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十六岁的浩儿可能永远和自己阴阳相隔了;转过身,看着魏媛锦,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史祯言无意间瞥见前方有个熟悉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一直盼望的盛忠易,忙大声喊道:“盛大侠!盛大侠!”

盛忠易正和儿子说着话,听到喊声,侧过身,看见史祯言,点了点头。史祯言赶紧跑过去,魏媛锦牵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到了盛忠易面前,史祯言急不可待地问:“盛大侠,你找到浩儿了吗?”

盛忠易一愣,疑惑地问:“浩儿?谁是浩儿?”

魏媛锦急切地解释说:“盛大侠,你还记不记得昨日下午,你们父子三人救了我们一家人?当时,我儿拿一根扁担追一个叛军,不见了踪影;你让我们先撤,说你们父子三人帮我们寻找我儿,也就是浩儿。”

盛忠易仔细想了想,说:“哦,对,对,有这么回事。抱歉,昨日我们父子三人救了很多人,差点认不出你们一家人了。”

史祯言说:“没有关系。盛大侠一家人慷慨助人,老天爷定有重酬。你们可找到我的儿子啊?”

盛忠易说:“你们的儿子是不是年方二八上下,身高五尺,额头右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史祯言忙说:“是,是。你们可曾找到?”

盛忠易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魏媛锦不解地问:“你们到底……?”

盛忠易遗憾地说:“实不相瞒,你们的儿子已经——遇害了。”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真正听到噩耗时,魏媛锦仍觉头脑一阵发晕,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史祯言急忙伸手扶住,喊道:“小君!”

魏媛锦定了定神,站稳身体,伤心地问:“浩儿是怎么遇害的?”

盛忠易说:“昨日下午,我们父子三人杀死了那几个叛军后,跟着就去寻找你们的儿子,找了一阵,终于在永富街陈三皮家的门前发现了他。他斜坐在门前的一棵大树旁,一动不动,脚边放置一根扁担;离他约一丈远的地上有一具叛军尸体。当时,我们父子三人都很惊讶,年少的他竟拿扁担杀死了一个叛军;又走进一看,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孔,已经没气了,正准备弯腰去抱他的尸体,大儿子喊了一声,‘阿耶,有叛军!’我抬头看去,前面一小股叛军骑兵正挥刀朝我们猛冲过来。我们父子三人立刻拔刀迎敌,终因寡不敌众,且战且退。发现叛军骑兵一直追赶,我便放箭射死了最前面的两个叛军骑兵,夺得两匹战马。然后,我们父子三人骑上两匹战马迅速撤离,其他叛军骑兵可能畏惧我再次放箭,追了一阵,就不敢再追了;所以你们儿子的尸体,我也没有……,唉!”

史祯言强忍悲伤,说:“小儿遇害,让人痛心。盛大侠一家人鼎力救助小儿,令史某感激涕零啊!”

魏媛锦早已泪水涟涟,伤肝断肠,一时无语相谢。盛忠易安慰说:“逝者已去,你们不要太难过,要多保重身体。目前,城市被叛军焚毁了,我们都已无家可归,还是想想以后该如何生活吧。”

一日之内,三位亲人相继罹难,史祯言和魏媛锦终于意识到,往昔幸福快乐的日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史祯言无力地坐在地上,早已饥肠辘辘,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树上的鸟窝,一言不发。鸟窝里,几只幼鸟正“叽叽叽”地叫个不停。魏媛锦将山上找来的一些野果拿给两个儿子勉强填着肚子,自己则陪史祯言一起挨饿。过了许久,魏媛锦见史祯言仍在沉思,便轻声地说:“不知你弟弟祯文一家四人怎样了?”

史祯言目不斜视而又无精打采地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并不指望祯文一家四人能全部幸免于难,只求老天爷长眼,让我们尽快知道他们一家人的下落。”

魏媛锦说:“不如我们在山上到处找一找。如果祯文一家人没有危险,也应该会撤到龙鸣山避难的。”

史祯言说:“好吧。灾难当前,亲人团聚比什么都重要。”

背着包裹的史祯言和魏媛锦牵着两个孩子,开始在遍布逃难者的龙鸣山中如大海捞针般四处寻找。每走几步,史祯言便大声地朝人群喊道:“史祯文——”。除了得到一些同情的目光外,脸上充满伤痛、茫然甚至绝望表情的逃难者几乎毫无反应。史祯言还不断地向那些年龄较大的逃难者询问:“你们认识史祯文吗?”

逃难者全都漠然地摇摇头。两个时辰过去了,史祯文一家四人依然毫无踪影,史祯言和魏媛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冷和孤独慢慢涌上心头,越往前走,这种感觉就越明显。眼看整个龙鸣山都快找遍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史祯言有些泄气地说:“看来祯文一家四人可能遇害了。”

魏媛锦疑惑地说:“祯文一家四人会不会跑到其他地方避难呢?”

史祯言说:“祯文一家四人住在城南,距离龙鸣山最近,如果要避难,肯定首先会跑到龙鸣山,不会跑到其他地方。再说,全城都有叛军,他们一家四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魏媛锦说:“那会不会他们一家四人先跑到龙鸣山,然后翻过龙鸣山,又往前走了?”

史祯言略一思索,说:“按推理会有这种可能,但实际上他们一家四人不会这样做。”

魏媛锦不解地问:“为什么?”

史祯言说:“你想想,祯文平时对母亲非常孝顺,只要一有空,就和妻儿过来看望母亲,有时还给母亲带点礼物。另外,母亲只生了我们兄弟二人,我和祯文感情一直都很深厚。如今大难临头,祯文怎么会不管母亲和我们一家人的死活而独自避难呢。”

魏媛锦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他们一家四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史祯言说:“倘若再找不到,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一家四人已经全部遇害了。”

史祯言一家人又围绕龙鸣山其他地方找寻一阵,仍然一无所获。此时,大量逃难者开始陆续启程,自发朝山顶走去,准备翻越龙鸣山。冀州已在战火中焚毁,变成废墟,占领冀州的叛军将少量幸存的居民视为刀下鱼肉,任意宰割,使得这些人彻底沦为流浪者。翻过龙鸣山,也就意味着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冀州,开始流浪;以后何时才能返回冀州,成为每个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史祯言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唉,走吧,跟上他们。”

魏媛锦问:“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史祯言说:“我也不知道,翻过龙鸣山再做决定。”

走到龙鸣山山顶,史祯言回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仍冒着浓烟的冀州,然后恋恋不舍地朝山下走去。史祯言清楚,身后的龙鸣山越来越远,一家人浪迹天涯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更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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